女驸马+番外 作者:李郎【完结】(34)

2019-04-02  作者|标签:李郎 边缘恋歌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皇后点点头:“是啊,是啊······说起来,你我本该是仇敌才对。”

  清欢不明所以,摇摇头。

  皇后望着清欢的眼神愈发虚渺,似乎是在透过清欢看着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暮春之际

  清欢从西殿出来时,已是深夜,抬眼望去,圆月若银盘悬至繁星点缀的夜空,冷月清辉,亘古如此。脚尖触及玉砌,寒意缠绕脚踝直至四肢百骸,凝露浸湿鞋袜,附着全身。鼻息间的冷意,激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继而咳嗽不止,身子一歪倚在了雕花栏杆上,指甲几乎要将坚硬的白玉抠出几道印迹来。

  “萧陵,你的生母,她是在生产当日活活疼死的。之所以惨痛异常,与一种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而此药出于······我的手里。清欢,你我本该是仇敌才是。

  你问我为何?呵······你亦是生在皇宫,长于皇宫,难道不明白后廷之种种纷争怨妒么?我虽为皇后,亦无法免俗。我的第三个孩子再次莫名没了,他那时已有六月大,是个成形的男胎,我将对前两个孩子的愧疚与疼爱皆寄托于他,而天命始终戏弄于我。当我悲痛欲绝,心伤难抑之时,萧陵恰好有孕。或许是满腔委屈怨恨无处释放,就算知晓这一切与她无关,终究抑制不住恶念的滋长,所以,所以积怨成魔,一念堕恶。可笑的是,我始终是心存不忍的,看着她的月份一天一天大了,我就在想啊,那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可爱婴孩。可即便我收手了,她也已饮下那盏茶,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我并非在解释,只是让你知道事情原本的样貌,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至少我心中的煎熬会少一些。你真心待我,我又怎么能对你有所隐瞒?每每你乖巧承欢,我就会想到你那含恨而终的母亲,想到她凄厉的叫喊,想到弥漫整个皇宫的血腥味······”

  清欢突然记起十岁那年的一次高热不退,自己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耳畔有人抽泣,还有许多宫娥出出进进,窃窃私语的声音。那时候,她们皆言道:“公主殿下恐熬不过此劫了。”清欢只觉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嘈杂吵闹,她只是身子沉重想睡个好觉罢了。父皇政务繁忙,不得时时守在自己身边,整个永阳宫除了愁眉深锁的医官们,便只剩下一干哭哭啼啼的宫娥黄门,两个年纪稍长的乳母亦拿帕子拭泪,嘴里不停地念佛。过了一会儿,似是有人进来了,殿内即刻安静了,听得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低声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公主殿下自会病瘳。”紧接着,清欢觉着自己的身子被人搂在怀里,那人身上的乳兰香萦绕在鼻尖,滚烫的呼吸立即好受许多。一只冰冰凉凉的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清欢顿觉清爽了不少,片刻即安稳入睡。梦里,亦是那样温柔的嗓音低低哼唱着歌谣,轻柔的力道缓慢抚摸着自己的胳膊,格外亲切舒心。

  待醒来,清欢仍旧躺在榻上,而榻沿的被褥微微发皱,呼吸间依旧闻得到乳兰香的味道。后来,清欢再去宸雎宫时,从皇后身上闻到了同样的香味,陡然想起此事,方知那夜陪了自己整夜的是皇后。

  一直以来,皇后对清欢总是格外疼惜些,宫中不是没有其他的公主皇子,可清欢看得出来,皇后对他们不过是出于中殿教养诸子之礼法。皇后对待清欢用“视若己出”一词亦不为过,连皇后胞弟刘璘亦是将清欢看作亲甥女。

  往昔种种温情,到如今,难道就只是因着愧疚么?清欢所敬重爱戴的皇后,竟然成了杀害生母的凶手,她如何能接受?

  “何不瞒我一世。”清欢扶住玉栏,拖着沉重的步子下了台阶。

  远处宫门似有人影晃动,隔着泪帘重重叠叠地瞧不真切,许是出来久了,宫里来人寻了,清欢如是想,没过多久,耳边便传来模模糊糊的惊呼声:“公主殿下怎就独自到这里来了?”两个面生的小宫娥提着曳地长裙急急迎上前,看着眼前瑟瑟发抖、满身颓丧的公主,立即吓得魂都丢了。掷了手中提着的水晶灯盏,连连扶住清欢的胳膊,凑近一瞧,只见她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红肿、满是血丝,泪痕道道,下唇被死死咬住。“殿下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宫中还好好的。”宫娥在清欢耳畔不断地说着话,清欢一个字也没听清,脑中似有蜂鸣,嗡嗡作响。

  安静些,清欢张嘴欲说,喉咙却沙哑刺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无法,任由两个宫娥摆弄自己的胳膊,搀着自己离开。在踏出宸雎宫的一刹,清欢陡然定身,宫娥不明所以,问道:“公主殿下可还有事?”清欢推开身边的宫娥,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宸雎宫的朱红宫门,下一刻,但闻得宫娥尖叫,便再没了意识。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唯见白茫茫半倾梨花······

  春日午后,斜阳微醺,温煦暖风拂过,惹皱一湖绿水;青青宫柳,柔情媚态,绰约随风而舞,偶有柳絮飘飘洒洒落入湖中;水边宫墙下数垄西府海棠解语花早早绽放,绯红深碧,花叶交章,粉团簇拥,风争粉蕊,彩蝶分香;永阳宫中,寸碧湖畔,一派大好春景。

  “又一日了。”一宫娥悄声言道。“是啊,公主殿下自半月前从宸雎宫出来,就一直如此。”另一宫娥偏头应和。两人目光齐齐落在不远处的湖心曲桥上,弯弯折折的曲桥工巧玲珑,直延伸至湖心翠亭,桥上站的就是宫娥言语中的公主殿下了。“一日一日的就这么定定地立在桥上,也没个言语没个笑容。你说那日殿下在宸雎宫遇着何事,怎就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宫娥一面说,一面抬眼往桥上看。“我看不止是宸雎宫,你没听说殿下回宫时的光景呐?我来这永阳宫当值之前就听见有人说······”另一宫娥言止于此,不忘四下环顾,见并无其他人,放心压低音量道:“公主此前并非卧病,而是一直陪伴于景冠侯身旁!”“驸马?我怎么听别的宫人私下里嚼舌头道,驸马迟迟未还朝并非留于幽州养伤,而是,而是,叛变!”宫娥煞有介事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另一宫娥捂住嘴瓮声道:“若是如此,那公主殿下这般样子也就解释得通了。”

  “议论尊上,该当何罪!”

  一声低喝,吓得两个宫娥全身一颤,战战兢兢转过头来定神一看,更是目瞪口呆,话也说不全了。

  “见、见过,侯、候爷······”

  “退下罢,莫弄出动静。”

  闻言,两个宫娥磕头称谢,提着裙子匆匆离开。

  侯爷,满朝文武皇亲能入后廷进永阳宫的侯爷除了景冠侯裴子璃、永阳驸马裴子璃还能是谁?

  杨柳风拂面而过,日头西沉得厉害,天边晚霞瑰丽壮阔,低低地挨着宫墙,一缕一缕铺陈在青蓝天空,直至隐入朱红连绵的宫墙下。寒意乍起,湖面碎霞粼粼,水汽携着凉意挨擦着桥墩,清澈湖水下绿藻浮动,青苔漫漫。清欢转了转眼珠,低眉盯着水中浮动的绿藻,甫一挪动脚步,膝盖便是一阵钻心的疼,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摔入湖中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顺势将她拉入一个怀抱。

  “你们退下吧,本宫这里不需要人。”清欢以为拉住自己的是随侍宫人,作势推开身后之人,却被那人愈发搂紧。

  “放肆······”清欢扭头,登时睁大了眼睛,愣在那里。眼前之人并非宫人,而是她不敢见亦不愿见的人,裴子璃。回过神来的清欢开始挣扎,试图挣脱裴子璃的怀抱。“身子这样凉,我抱你回去。”裴子璃无视清欢的挣扎,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两手抱起她。

  清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实在拗不过裴子璃,只得一动不动地靠在她怀中。裴子璃颔首见着清欢眼中蓄满了泪,俯下身子亲吻她的额头。“既见清欢,云胡不喜?云胡不瘳?”

  裴子璃的唇贴在清欢的额头上,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句。清欢将眼神移向别处,不去看她。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见清欢,云胡不喜?云胡不瘳?清欢听到了。

  裴子璃就这么抱着清欢回到寝殿,一众宫人皆垂目颔首,噤声不语,屏退宫人,殿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清欢见到了寝殿,挣扎着就要下来,伸手轻推着裴子璃。裴子璃任她捶着自己,手中力道不松反紧,直到将她轻放于软榻上,手还一直虚搂着清欢。

  “嘴唇都咬出血了。”裴子璃提醒道。清欢这才意识到舌尖的甜腥味,放开下唇,翻身面朝里。裴子璃见她这反应,笑而不语,眉梢眼角尽是宠溺地盯着她看。哪里看得够?

  清欢脸颊下贴着的枕面,沾了泪水立即晕开团团水渍,又是一阵咳嗽,她极力抑制着泪意,可这泪水偏偏绵绵不绝。“我,我命人熬了药,这会儿晾得差不多了。”裴子璃抚着清欢的背,柔声说道。清欢死死咬牙,只觉自己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不是个滋味。她喘了一口气,背对着裴子璃道:“你我再难如从前了。”

  裴子璃脸上的笑僵了片刻,继而说道:“······不打紧,你好好活着就好。”

  她说,你活着便好,你活着便好······清欢翻身坐起来,直视裴子璃的眼眸。

  “你究竟是谁?”千言万语,诸多疑问盘旋在清欢脑海中,可真正说出口的却成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语。桃花眸中,深情犹在,灼灼深沉,令人深陷其中。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裴子璃何其用心,何其关心,怎会不知清欢话中之意?“裴、子、璃,我的名字。”美目流眄,一如初见。

  清欢含泪而笑,微微颔首,复念一遍:“裴、子、璃。”泪眼模糊间,她仿若看见眼前之人亦是落下泪来,亦是含着微笑。

  相拥而眠,温情缱绻。

  裴子璃低头看着怀中熟睡之人,心头仍旧欣喜难抑,大悲大喜,起起落落,自己终究没弄丢了她。“差一点,我就跟着你跳下悬崖了······”上苍到底是厚待于我的,若你我阴阳两隔,又该如何?裴子璃将唇挨在清欢的额头上,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欢是被一阵啜泣声弄醒的,睁眼一看,裴子璃紧紧拥住自己,而脸上却皱在一起,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她欲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却在听到一声梦呓后僵住。

  “莫要丢下我······”虽含糊不清,但清欢依旧听得分明。你梦见了什么?我再不会留你一个人,不会了。

  ····································

  午膳时分,清欢与裴子璃相对而坐,举杯共饮,两人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伺候的宫人们侍立于旁,静默不语,唯有来往布菜时,杯觥轻碰,珠帘微动。

  “你们先退下罢。”清欢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们,殿内唯余二人。她方欲端起酒爵,裴子璃伸手拦住,“身上不好,少饮些。”清欢低眉笑道:“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那壁画上的夫妇宴饮行乐图?”“自然是像的。”裴子璃从清欢手里拿过酒爵放至一旁。

  “你还记得······”

  “记得。”裴子璃没等清欢把话说完,含笑吐了两个字。清欢放下手中的象牙箸,“我都没说完。”裴子璃夹了一颗蜜汁莲子放于清欢面前,道:“洞房花烛夜那杯合卺酒,冬日军营对饮,还有······”言及此,裴子璃神情微黯,“还有那杯没来得及共尝的玉醉,这些,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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