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作者:若萧(下)【完结】(20)

2019-04-01  作者|标签:若萧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和之前同样的一句话,齐潇愤愤推开了手里的人,直起身子指着跪在脚边大片的人,“都是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来人!都给我拖出去斩了!”

方才的请罪声又突地变成了哀求饶恕,但是即使这样也没有一个太医敢站出来应下齐潇的要求,床榻的人似乎因为周围吵闹的声音发出低低的呻吟,齐潇不再理会他们,急速走到床榻边握住那只冰冷的右手。

四周的火盆把屋内温度烧的火热,但是齐渃的手依旧冰冷无温,或许是伤痛让昏迷的她皱紧双眉,干裂的双唇无言翕动,齐潇心疼的将她冰冷的手贴近自己脸颊,双手轻轻揉搓的她的手腕,试图传递去些许的热量。

不去理睬后面那些求饶,侍卫正把一个个太医驾着双臂拖出养心殿,忽然一个男声呵止了现场混乱,对着齐潇背影怒喝道:“杀了他们就可救得渃儿?我看你分明是想害死她。”

齐潇转过头看到齐浱满脸寒冰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刚才大军撤围齐潇只顾着把齐渃抱回养心殿,完全把齐浱的事情忘在脑后,这会看到他在那吆三喝四,只觉得心头更加烦乱,正要命人将他撵出打入天牢,齐浱已是自己走到了榻前,对着旁边的男子点头示意。

对方自顾自的掀开帐子开始查看齐渃的伤口,甚至不顾教义的伸手拉扯下齐渃护在胸前的衣物。

齐潇伸出一掌向他击去,齐浱眼疾手快挡下,一手狠狠抓住了齐潇的手腕,呵斥道:“人都要死了,闹够了没!”说罢拉着齐潇的手远离榻前,给那人足够的光线查看伤势,“这人是我军中的军医王锐,对刀剑外伤尤为拿手,比起那些个个饱读诗书不过是井底之蛙纸上谈兵的太医,有用的多。”

挣脱开齐浱的手,齐潇将信将疑,又是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道:“那渃儿是有救了?”

齐浱并未马上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王锐等着结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王锐终于查看好伤情,重新拉好帷帐走到齐浱面前,“万幸未伤及心肺,只是失血颇多,赶快止血才是。”

齐浱听罢双肩沉下松了口气,齐潇却不然,这些话刚才太医也都是明确的说了,可问题就出在于止血,“那么该如何止血?”

听到齐潇的问话,王锐这才转身过去,全无面对帝王的惶恐不安,连回话的时候都没有像对齐浱那样恭敬有加:“伤口虽深,未伤经脉,只需缝合伤口,敷以栀子、大蓟、槐花、地榆等碾磨成碎与伤口,包扎后若不受感染,七日换药,待换三次便无大碍。”

听到王锐心有成竹的回答,齐潇脸色松弛了些,却又无法完全放下心。

王锐不再同他们多言,转过身让侍女在屋内重新搬来一个躺椅,下面铺上干净的褥子,把齐渃慢慢放置到躺椅上,吩咐他们拿来最浓烈的酒和干净的布条,又是点燃了更多烛火把屋内照了灯火通明,开了方子让人赶快抓药碾磨,一切安排妥当只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从随身带来的木箱中掏出一块团白帛,摊开里面是几根细细长长的针,比姑娘家用的绣花针更长更粗,又比中医针灸用的银针更短更细了些。

将针放在火烛上烤过消毒时,王锐对着身边端着瓷盆的侍女道:“你留下打个下手。”随后又对着屋内其余密密麻麻的人群道,“其余闲杂人等在屋外等候便可。”

侍女公公和刚才还以为自己人头不保的太医陆续退出屋内,齐浱走了几步发现齐潇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这会王锐已经是消毒好了银针放回白帛上,瞥了眼齐潇又重复了一遍:“闲杂人等在外候着。”

齐潇这会心里只剩了齐渃的安慰,根本不去究治王锐态度不敬以下犯上,坚持道:“朕在这守着,也可借个手。”

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竟然纡尊降贵服侍一个公主,王锐转过头继续准备其他用具算是默认,屋内只剩下了四人,齐渃依旧昏迷不醒的躺在躺椅上,新换上的褥子上又是沾染上了血迹。

齐潇坐立难安的牵着齐渃的手蹲在一边,一块软木塞入齐渃的嘴中,随后沾满浓烈烧酒的纱布敷在齐渃胸前的伤口,处于昏迷的齐渃经受不出如此剧痛,全身绷紧牙齿紧紧咬住了软木,齐潇受伤的左手被齐渃抓的生疼,她并不在意只是用右手托着齐渃的脸颊,恨不得替她分担区所有的痛楚。

王锐快速把齐渃身体竖起,用另外一块浸湿了烧酒的纱布抱住她身后露出了小半截长剑,缓缓抽出利剑以免造成更大伤害,整段埋在骨肉间的长剑,带着血液与皮肉被拔出。

强烈的疼痛让齐渃喉间发出一声短暂尖锐的叫声,脖子不由自主的如紧绷的弓弦向后弯曲,美人筋随着呼吸忽浅忽深布满冷汗。

因为这一呼声软木从齿间滑落,王锐拔出断剑后又是给伤口敷上新一块的纱布,怕齐渃咬伤自己,齐潇来不及捡起掉落的软木慌乱中直接送入右掌,防止齐渃咬到舌头,强烈的疼痛让齐渃不由咬紧牙关,咬破了齐潇的右手。

一*的剧痛让齐渃混沌中恢复了些许神智,顿顿感觉到嘴里咬着什么东西,满腔都是血腥的味道,转而看到就在身边的齐潇,疼得快要散架的感觉立刻减轻了不少,有气无力的想要露个笑让齐潇无需多担心,还来不及唤她一声名字,随之而来的剧痛让她又是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齐潇:作者你够了!让我手受伤那么多次!这次又是刀伤又是咬伤,万一残了,让我如何给渃儿性福!

齐渃:潇儿莫担心,我……我来就好了

齐潇:∑=口=

公主死不了了!大家有没有失望!不过没事,上一章作者有话说离,放了公主死掉的结局,可以去看看

外加,因为又身体不好了(这次是发烧)更新继续缓慢进行orz

体弱多病,真是对不起各位了

  ☆、第七十六章 忆

屋内呼吸相织或忧或急,还有偶尔痛苦的低吟从齐渃唇齿间漫出,其余三人静默无言,低头处理着齐渃的伤口。王锐让一旁侍女把齐渃的身子扶稳,自己把刚才烧烫过的银针串入一根细长的丝线。

拔出利剑的伤口再次鲜血直流,染红了敷在上面的白纱和身下的褥子,齐渃的双唇比先前更为苍白,要不是偶尔间的低吟让人知道她还有所感知,不然真像断线木偶的空壳一般。

王锐动作不疾不徐有条不紊,齐潇看到他似是闲情逸致的穿针引线,心中焦急难耐亦知此刻不宜多问,压下心中重重顾虑紧紧握着齐渃的右手。

重新压住伤口的止血纱布又被染了通红,王锐那边才是准备妥当,让侍女挪开齐渃背后的白纱,查看了下伤口毫无犹豫的将银针刺入了伤口一边的皮肤,接着又从伤口的另一边串出,如缝制衣物一般来回窜梭。

因为失血过多又因为伤口疼痛早已让周围肌肉麻木不堪,银针刺入并没有让齐渃像是之前那样痛疼难忍,只是在收紧缝线的时候不自主的咬紧口中的软木。

齐潇伸手替她拨开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的簇簇青丝,拭去额头上泌出的滢滢冷汗,每王锐的银针拉扯一下,齐潇跟着一块抽紧,她心疼齐渃现在的伤现在的痛,若不是她最后放手让她远嫁邦外,她何需吃到这些苦头,只要之前齐潇少一些犹豫多一份信任,这一切都或许都可以避免。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过错,但是这些过错的惩罚却又全部降落在齐渃的头上。

自从年幼时摔倒后在莲花池内洗去污泥起,齐潇便一直单孑独立,不再依靠任何人,也无需他人怜悯和关怀。

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只有让自己足够的强大。

这么多年来,齐潇的确一直以此为目标也坚信着这点,她日夜勤政,孜孜不倦,努力让自己滴水不漏处事不惊。

一个人要让自己足够强大不受他人所害,总是要舍弃点什么。

所谓,有舍有得。

封闭住自己所感所惧,不轻易透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冷静淡漠的着手处理一件件棘手的政事,她已不再会为那些求命请饶的下臣皱一下眉头,她一度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冷漠如冰,所以那天偶然间在梅林遇到齐渃时,她亦是做了自己认为最妥当的决定。

事后很久,她都未有对这一纸订她终生的决定有所愧疚。

说的冠冕堂皇一些,让齐渃远嫁邦外还是助她逃脱了牢笼,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直到有一天,她扬起梨涡毫无杂伪的璀璨一笑,多少年来,齐潇没见过如此真诚无瑕的笑容,就连一同长大的魏家兄妹,也随了年龄的增长越加凸显了君臣之分。

这笑容里,是有多少真意?

早已习惯揣测防备他人的齐潇,自然对这个公主丝毫没有怨愤的笑容产生了怀疑,这示好的背后是否有着另外一层隐秘。

之后刺客来袭,当齐潇把她抱回内屋看到跪在地上抖得如糠筛的宫女,内心冷冷一笑,保护主子不力,主子身陷危机做下人的不单没有出手相救,反倒是躲在屋里只顾自保。即便不罚以极刑,最轻都是要惩一顿竹板子的。

她却是淡淡由她们去了,那温软的语气中竟然还听出些许的宽慰。

这让齐潇很生气,虽说相处不过几日,但是看到她处处为他人着想,不自量力的样子,让齐潇气不打一处来。

遇到不公生气便好了,为何要忍气吞声。她堂堂一国之君,早就习惯那些下臣们的口蜜腹剑,还怕她这个小小公主伺机报复不成。远嫁邦外从此再无归京之望,难道她真是毫无怨言欣然接受。

若真是如此,习惯了以怨抱怨的齐潇,难得一有的感到些许无所适从。

所以当在酒力推波助澜下,问出那句“恨否”,齐潇连自己都不知,她到底期待的是什么。

是否一句“恨”便可抵消日渐趋显的自责,显然,这位不按常理的公主不会给齐潇的一个满意的答案。

更显然,这位一开始就在齐潇心中烙下印记的公主,注定不会就此退出齐潇的生命。

一直独来独往的齐潇,头一次有了想要与人厮守终身的愿望,终于知道在身处险境时,会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加的忧心。

她开始理解当初楚欣梓落寞的背影,望眼欲穿睹物思人的相思,和最后魂归魄散的追随。她终于明白被思念折磨的痛楚,被回忆淹没的绝望,但是她又无法像楚欣梓那样不顾一切,因为她曾亲身体会过被抛下的无助。

她有无人能及的权力,作为代价,她要承受孤身只影的寂寞,这是作为帝王必然的结果。她一直以来恪守的信条在齐渃面前土崩瓦解,最终,自认为强大的自己,反而是被保护在双翼下的人。

明明纤弱细腻的手,执笔沾染点点墨迹,粉嫩色的指甲润滑剔透,白葱细长的五指芊芊,一直以为她这双手就该是执笔舞墨弄画的,现在,右手拇指的关节处竟然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因为疼痛握紧齐潇的五指,都比过去骨节分明了许多。

背后的伤口终于缝合完毕,王锐换上一根新的针线开始缝合肩部的伤口,尖锐银针刺入皮肤,连旁边侍女都是微微别过脸不敢多看一眼,齐潇左手掌中的伤口被齐渃握紧而鲜血不止,但是这点伤痛比不过齐渃所经历的千分之一。

每扯动一下针线就让齐潇一同跟着纠起心,齐潇不忍心看,却是强迫自己看下去,她要牢牢记住这一刻,是她的过错才造成了现在局面。

缝合完两处伤口,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王锐用放在一边的清水洗去手上的血渍,齐渃睡的安然,只是双眉依旧微蹙。

把刚才早已准备好的金创药和药草混在一起,王锐一边混合草药一边转动僵硬的脖子与肩膀,侍女用帕子沾了温水擦拭着齐渃布满冷汗的额头,齐潇依旧蹲在原地呆呆地凝视着齐渃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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