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歪记 作者:十四的马甲(上)【完结】(47)

2019-04-01  作者|标签:十四的马甲 清穿 江湖恩怨 平步青云 甜文

  这时高彦超已雇了三辆大车,在门外等候。他也是天地会中的得力人物,但会中规矩,大家干的是杀头犯禁之事,如非必要,越少露相越好,是以也没给方沐二人引见。齐乐寻思:“我包袱之中一共已有五部《四十二章经》,其中羊皮碎片我既已取出,这样大几本经书带在身旁赶路,可别弄巧成拙,把自己给坑了。”沉吟半晌,想起书中韦小宝的小棺材,便塞了些银两给高彦超,悄悄的道:“高大哥,我在宫里有个要好兄弟,给鞑子侍卫们杀了,我带了他骨灰出来,要好好给他安葬。请你即刻差人去买口棺木。”

  高彦超答应了,心想齐乐的好友为鞑子所杀,那必是反清义士,亲自去选了一口上好的柳州木棺材,将她所给的三百两银子使得只剩下三十几两,除了棺木这外,其他寿衣,骨灰坛,石灰,绵纸,油布,灵牌,灵幡,纸钱等物一应俱全,尽是最佳之物,又替方沐二女买了改换男装的衣衫鞋帽,途中所用的干粮点心,还叫了一名仵作,一名漆匠。待得诸物抬到,齐乐和二女已睡了两个时辰。

  齐乐先行换了常人装束,心道:“我奉旨到五台山公干,这可有得忙了,怎么还有时候练武功?师傅这部武功秘诀,可别给人偷去。”当下将五部经书同陈近南所给的武功秘诀,用油布一层一层包裹完密,到灶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放在骨灰坛中。眼看仵作放好绵纸,石灰等物,钉上了棺盖。漆匠便开始油漆。高彦超问道:“这位义士尊姓大名,好在棺木上漆书他的名号。”齐乐道:“他……他叫吴慈仁,人如其名,平时最是心慈仁爱。”吴慈仁便是无此人了。

  四人休息了一会,和高彦超作别上道。齐乐道:“我送你们一阵。”方沐二人脸上均有喜色。二女坐了一辆大车,齐乐和徐天川各坐一辆。三辆大车先出东门,向东行了数里,这才折而向南。又行了七八里,来到一处镇甸,徐天川吩咐停车,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已经不早,咱们在这里喝杯茶,这就分手吧!”走进路旁一间茶馆,店伴泡上茶来,三名车夫坐了另一桌。

  徐天川心想齐香主他们三人必有体已话要说,背负着双手,出去见看风景。

  沐剑屏道:“齐……齐姊姊,你怎么又是什么香主?”齐乐笑道:“到这时候,可不能再瞒你们了,我是天地会青木堂香主。”沐剑屏叹道:“唉!”齐乐问:“为什么叹气?”沐剑屏道:“你是天地会青木堂香主,怎地……”没等沐剑屏话说完,忽听徐天川喝道:“好朋友,到这时候还不露相吗?”伸手向右首一名车夫的肩头拍了下去。

  徐天川的右掌刚要碰上那车夫肩头,那人身子一侧,徐天川右掌已然拍空,他左拳却已向车夫右腰击到,那车夫反手勾推,将这拳带到了外门。徐天川右肘跟着又向他后颈压落。那车夫右手反扬,向徐天川顶门虚击,徐天川手肘如和他头颈相触,便有如将自己头顶送到他手掌之下,立即双足使劲,向后跃开。他连使三招,掌拍,拳击,肘压,是都十分凌厉的手法,可是那车夫竟都轻描淡写的一一化开。徐天川又惊又怒,料想这人定是大内好手,奉命前来拿人,当下左手连挥,示意齐乐三人快逃,自己与敌人纠缠,让他们有脱身之机。可是他们三人哪肯不顾义气?方怡身上有伤,难以动手,齐乐和沐剑屏都拔出兵刃,便要上前夹击。那车夫转过身来,笑道:“八臂猿猴好眼力!”声音颇为尖锐。四人见他面目黄肿,衣衫污秽,形貌丑陋,一时间也瞧也不出多少年纪。徐天川听他叫出自己外号,心下更惊,抱拳道:“尊驾是谁?干什么假扮车夫,戏弄在下?”

  那车夫笑道:“戏弄是万万不敢的。在下与齐香主是好朋友,得知他出京,特地前来相送。”齐乐搔了搔头,道:“我……我可不认得你啊。”那车夫笑道:“你我二人昨晚还联手共抗强敌,你怎么便忘了?”齐香主恍然大悟,说道:“啊,你……你是陶……陶……”将匕首插入靴筒,奔将过去,才知道车夫是陶宫娥乔装改扮。陶宫娥脸上涂满了牛油水粉,旁人已难知她喜怒,但见她眼光中露出喜悦之色,说道:“我怕鞑子派人阻截,因此乔装护送一程,不料徐老爷子好眼力,可瞒不过他的法眼。”

  徐天川见齐香主的神情,知道此人是友非敌,又是欢喜,又感惭愧,拱手道:“尊驾武功高强,佩服,佩服!齐香主人缘真好,到处结交高人。”陶宫娥笑道:“不敢!请问徐大哥,我的改装之中,什么地方露了破绽?”徐天川道:“破绽是没有。只不过一路之中,我见尊驾挥鞭赶骡,不似寻常车夫。尊驾手腕不动,鞭子笔直伸了出去,手肘不抬,鞭子已缩了回来。这一份高明武功,北京赶大车的朋友之中,只怕还没几位。”四人都大笑起来。徐天川笑道:“在下倘若识相,见了尊驾这等功夫,原不该再伸手冒犯,只不过老头子就是不知好歹,那也没法子。”陶宫娥道:“徐大哥言重了,得罪了莫怪。”徐天川抱拳道:“不敢,请问尊姓大名?”

  齐乐道:“这位朋友姓陶,跟兄弟是……生死之交。”陶宫娥正色道:“不错,正是生死之交。齐香主救过我的性命。”齐乐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咱们只不过合力杀了个大坏蛋而已。”陶宫娥微微一笑,道:“齐兄弟,徐大哥,方沐二位,咱们就此别过。”一拱手,便跃上大车赶车的座位。齐乐道:“陶……大哥,你去哪里?”陶宫娥笑道:“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齐乐点头道:“好,后会有期。”眼见她赶着大车径自去了。

  沐剑屏道:“徐老爷子,这人武功真的很高吗?”徐天川道:“武功了得!她是个女子,更加了不起。”沐剑屏道:“她是女子?”徐天川道:“她跃上大车时扭动腰身,姿式固然好看,但不免扭扭捏捏,那自然是女子。”沐剑屏道:“她说话声音很尖,也不大像男人。齐大哥,她……她本来的相貌好看么?”齐乐道:“四十年前或许好看。但你就算再过四十年,仍比现今的她好看得多。”沐剑屏笑道:“怎么拿我跟她比了?原来她是个老婆婆。”齐乐想到便要跟她们分手,不禁黯然,又想孤身上路,不由得又有些害怕。以往去各地游玩,不是跟家人一起,就是与朋友一块儿,在皇宫之中虽迭经凶险,但人地均熟,每到紧急关头,往往凭着机变化险为夷,此去山西五台山,这条路固然从未走过,前途更是一人不识。她从未单身行过长路,毕竟是个女生,难免胆怯。一时想先回北京,叫高彦超陪同前去五台山,却想这件事有关康熙身世,如让旁人知道了,可也太对不起好朋友。徐天川只道她仍回北京,说道:“齐香主,天色不早,你这就请回罢,再迟了只怕城门关了。”齐乐道:“是。”方怡和剑屏都道:“盼你办完事后,便到石家庄来相见。我们等着你。”齐乐点点头,心中甜甜地,酸酸地,说不出话来。

  徐天川请二女上车,自己坐在车夫身旁,赶车向南。齐乐眼见方沐二女从车中探头出来,挥手相别。大车行出三十余丈,转了个弯,便给一排红柳树挡住,再也不见了。

  齐乐上了剩下的一辆大车,命车夫折而向西,不回北京城去。那车夫有些迟疑,齐乐取出十两银子,说道:“十两银子雇你三天,总够了罢?”车夫大喜,忙道:“十两银子雇一个月也够了。小的好好服侍公子爷,公子爷要行便行,要停便停。”当晚停在北京西南廿余里一处小镇,在一家小客店歇宿。齐乐抹身洗脚,没等吃晚饭,便已倒在炕上睡着了。

  次晨醒转,只觉头痛欲裂,双眼沉重,半天睁不开来,四肢更酸软无比,难以动弹,便如在梦魇中一般。她想张口呼叫,却叫不出声,一张眼,却见地下躺着三人。她大吃一惊,呆了半晌,定了定神,慢慢挣扎着坐起,只见炕前坐着一人,正笑吟吟的瞧着她。齐乐“啊”的一声。那人笑道:“这会儿才醒吗?”正是陶宫娥。

  齐乐这才宽心,说道:“陶姊姊,这是怎么回事?”陶宫娥微笑道:“你瞧瞧这三个是谁?”齐乐爬下炕来,腿间只一软,便已跪倒,当即后仰坐地,伸手支撑这才站起,见地下三人早已死了,却都不识,说道:“陶姊姊,是你救了我性命?”

  陶宫娥笑道:“你一个行路,以后饮食可得小心些,若是跟那八只手的老猴儿在一起,决不能上了这当。”齐乐道:“我昨晚给人下了蒙汗药?”陶宫娥道:“差不多罢。”齐乐想了想,说道:“多半茶里有古怪,喝上去有点酸味,又有些甜甜的。”问道,“这是黑店?”陶宫娥道:“这客店来来是白的,你进来之后,就变黑了。”齐乐仍然头痛欲裂,伸手按住额头道:“看来那个老虔婆是不想等自己复元也要干掉我了。”

  陶宫娥道:“你住店不久,就有人进来,绑住了店主夫妇跟店小二,将这间白店改了黑店。一名贼人剥下店小二的衣服穿上,在茶壶里撒上一把药粉,送进来给你。我见你正在换衣衫抹身。等我过了一会再来看你,你早已倒了茶喝过了。幸亏这只是蒙汗药,不是□□。”齐乐登时满脸通红,道:“陶姊姊,这事你可万万不能说出去。”陶宫娥点头笑了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你既这般忍辱委身宫中,必有你自己的原因。何况你又救过我性命,我自会替你保密。”。齐乐眯眯笑道:“嘿嘿,谢过陶姊姊。”

  陶宫娥道:“昨日我跟你分手,回到宫里,但见内外平静无事,并没为太后发丧。我自是十分奇怪,匆匆改装之后,到慈宁宫外察看,见一切如常,原来太后并没死。这一下可不对了。我本想太后一死,咱二人仍可在宫中混下去,昨晚这一刀既然没刺死她,那就非得立即出宫不可,还得赶来通知你,免得你撞进宫来,自己送死。”齐乐假作惊异,大声道:“啊,原来她还没死,那可糟糕。”心下微感惭愧:“昨日匆忙之间,忘提起,我以为她早知道了。”陶宫娥道:“我刚转身,见有三名侍卫从慈宁宫出来,形迹鬼鬼祟祟,心想多半是太后差他们去捉拿我的,但见他们并不是朝我的住处走去,当时也没功夫理会,回到住处收拾收拾,又改了装,从御膳房侧门溜出宫来。”齐乐微笑道:“原来姊姊装成了御膳房的苏拉。”御膳房用的苏拉杂役最多,劈柴,抬煤,杀鸡,洗菜,烧火,洗锅等杂务,均由苏拉充当,这些人在御膳房畔出入,极少有人留意。陶宫娥道:“我一出宫,便见到那三名侍卫,已然改了装束,背负包袱,各牵马匹,显然是有远行。”齐乐“啊”了一声,伸左足向一具死尸踢了一脚,道:“便是这三位开黑店的朋友了?”陶宫娥微笑道:“那可得多谢这三位朋友,若不是他们引路,我怎又找得到你?谁料得到你会绕着向西?他们出城西门,一路上打听,可见到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单身上道,果然是奉太后之命拿你。傍晚时分,他们查到了这里,我也跟到了这里。”

  齐乐心下感激,道:“若不是姊姊相救,此刻我连阎罗王的问话也答不上来啦。他问:‘齐乐,你怎么死的?’我只好说:‘回大王,糊里糊涂,莫名其妙!’”陶宫娥在深宫里住了数十年,平时极少和人说话,听齐乐说话有趣,笑道:“这孩子!阎罗王定道:‘拉下去打!’”齐乐笑道:“可不是么?阎罗老爷胡子一翘,喝道:‘活着糊里糊涂,莫名其妙,也就罢了,怎么死了也糊里糊涂?我这里倘若都是糊涂鬼,我岂不变成糊涂阎王?’”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齐乐问道:“姊姊,后来怎样?”陶宫娥道:“我听他们在灶下低声商议,一人说:‘太后圣谕,小鬼能活捉最好,否则就一刀杀了,可是他身上携带的东西,尽数得带回去呈缴,一件也不许短少。’另一人道:‘这小鬼胆敢偷盗太后日日念诵的佛经,当真活得不耐烦了,难怪太后生气。太后吩咐,要紧的就是那几部佛经。’小兄弟,你当真拿了太后的佛经么?是你们总舵主叫你拿的,是不是?”说着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齐乐突然明白:“是了,她在太后房中找寻的,正是这几部《四十二章经》。只是不知她是哪路人马,替谁做事。”脸上装作迷惘一片,说道:“佛经?什么佛经?我们总舵主不拜菩萨。我从来没见他念过什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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