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78)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局还从他的罪里出来。《飞箱》中商人的儿子,对于土耳其公主的行为,也不正当;但安

  得森不以为意。克劳思对于大克劳思的行为,也不能说是合于现今的道德标准。但这都是

  儿童本能的特色;儿童看人生像是影戏:忘恩负义,虏掠杀人,单是并非实质的人形,当

  着火光跳舞时映出来的有趣的影。安得森于此等处,不是装腔作势的讲道理,叉敢亲自反

  抗教室里的修身格言,就是他的魔力的所在。他的野蛮思想,使他和育儿室里的天真漫烂

  的小野蛮相亲近。

  这末一句话,真可谓“一语破的”;不必多加说明了。《火绒箱》中叙

  兵杀老巫,止有两句:──

  于是他割去她的头。她在那里躺着!

  写一件杀人的事,如此直捷慡快,又残酷,又天真烂漫,真可称无二的技术。

  《十之九》中译云:

  忍哉此兵。举刀一挥。老巫之头已落。

  其实小儿看此“影戏”中的杀人,未必见得忍;所以安得森也不说忍哉。此

  外译者依据了“教室里的修身格言”,删改原作之处颇多,真是不胜枚举;

  《小克劳思与大克劳恩》一篇里,尤为厉害。例如硬教农妇和助祭做了姊弟,

  不使大克劳思杀他的祖母去卖钱;不把看牛的老人放在袋里,沉到水里上天

  去,都不知是谁的主意;至于小克劳思骗来的牛,乃是“西牛贺洲之牛”!

  《翰思之良伴》(本名《旅行同伴》)中,山灵(Trold)对公主说:“汝即

  以汝之弓鞋为念!”这岂不是拿著作者任意开玩笑么?《牧童》中镬边的铃

  所唱德文小曲:..

  Ach. du lieber Augustin

  Alles isf.weg.

  (唉,你可爱的奥古斯丁

  一切都失掉,失掉,失掉了。)

  也不见了。安得森的一切特色,“不幸”也都失掉。

  安得森声名,已遍满文明各国,单在中国不能得到正确理解,本也不关

  重要。但他是个老孩子,他不能十分知道轻重:所以有个小儿在路上叫他一

  声大安得森,他便非常欢喜,同得了一座“北极星勋章”一样;没价值的小

  报上说他一句笑话,──关于他的相貌!──他看了就几乎要哭。如今被中

  国把他的杰作译成一种没意思的巴德文丛著,岂不也要伤心么?我也代他不

  舒服,就写这几行,不能算是新著批评,不过为这丹麦诗人说几句公道话罢

  了。

  〔附记〕安得森(即安徒生)生于一八零五年,一八七五年卒。著

  有小说数种,《即兴诗人》(Improvrsitoren)最有名;但童话要

  算是他独擅的著作。《无画的画帖》(Billedbog uden Billeder)

  记“月”自述所见凡三十三夜,也是童话的一种,又特别美妙。他

  的童话全集译本,据我所晓得的,有英国.. Graigie本,最为确实可

  靠。

  (一九一八年六月)

  □1918年作,1927年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谈龙集》

  点滴序*

  这一册里所收的二十一篇小说,都是近两年中──一九一八年一月至一

  九一九年十二月──的翻译,已经在杂志及日报上发表过一次的,本来还没

  有结集重印的意思。《新cháo》社的傅孟真、罗志希两位先生却都以为这些译

  本的生命还有扩大的价值,愿意我重编付印;孟真往英国留学的前两日,还

  催我赶快编定;又要我在序文里将这几篇小说的两件特别的地方──一,直

  译的文体;二,人道主义的jīng神,──约略说明,并且将《人的文学》一篇

  附在卷末。我所以依了他们的热心的劝告,便决意编成这一卷,节取尼采的

  话,称为《点滴》,重印一回。

  我从前翻译小说,很受林琴南先生的影响;一九○六年往东京以后,听

  章太炎先生的讲论,又发生多少变化,一九○九年出版的《域外小说集》,

  正是那一时期的结果。一九一七年在《新青年》上做文章,才用口语体,当

  时第一篇的翻译,是古希腊的牧歌,小序有一节说:

  什法师说,翻译如嚼饭哺人,原是不差,真要译得好,只有不译。若译他时,总有

  两件缺点;──但我说,这却正是翻译的要素:一,不及原本,因为已经译成中国语,如

  果还要同原文一样好,除非请谛阿克利多斯(Th-eokritos)学了中国语,自己来作。二,

  不像汉文,──有声调好读的文章,因为原是外国著作,如果同汉文一般样式,那就是随

  意乱改的胡涂文,算不了真翻译。(十一月十八日)

  一九一八年答某君的通信里,也有一节:

  我以为此后译本,..应当竭力保存原作的风气习惯语言条理,最好是逐字译,不

  得已也应逐句译,宁可“中不像中,西不像西”,不必改头换面。..但我毫无才力,所

  以成绩不良,至于方法,却是最为适当。(十一月八日)

  在同一封答信里面,又有这一节,是关于小说的内容的:

  以前选译几篇小说,派别并非一流。因为我的意思,是即愿供读者的随便阅览,又

  愿积少成多,略作研究外国现代文学的资料,所以译了人生观绝不相同的梭罗古勃与库普

  林,又译了对于女子解放问题与伊孝然不同的斯忒林培格。

  但这些井非同派的小说中间,却仍有一种共通的jīng神,——这便是人道主人

  的思想。无论乐观,或是悲观,他们对于人生总取一种真挚的态度,希求完

  全的解决。如托尔斯泰的博爱与无抵抗,固然是人道主义;如梭罗古勃的死

  之赞美,也不能不说他是人道主义。他们只承认单位是我,总数是人类:人

  类的问题的总解决也便包涵我在内,我的问题的解决,也便是那个大解决的

  初步了。这大同小异的人道主义的思想,实在是现代文学的特色。因为一个

  固定的模型底下的统一是不可能,也是不可堪的;所以这多面多样的人道主

  义的文学、正是真正的理想的文学。

  我们平常专凭理性,议论各种高尚的主义,觉得十分彻底了,但感情不

  曾改变,便永远只是空言空想,没有实现的时候。真正的文学能够传染人的

  感情,他固然能将人道主义的思想传给我们,也能将我们的主见思想,从理

  性移到感情这方面,在我们的心的上面,刻下一个深的印文,为从思想转到

  事实的枢纽:这是我们对于文学的最大的期望与信托,也便是我再印这册小

  集的辩解(Apologia)了。

  一九二○年四月十七日,周作人记于北京。

  □1920年

  8月刊“北大”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空大鼓序*

  这一册是《点滴》的改订本。原本在一九二○年编印,早已绝版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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