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79)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在重加编订,《小小的一个人》归到《日本小说集》里去了,《沙漠间的三

  个梦》收入

  C.F.女士所译的《梦》里,所以把它连《欢乐的花园》都删除了,

  另外补入了三篇,计德国、西班牙、犹太各一,一总仍旧是二十一篇。不过

  附录的文章统取消了,这都已编入《艺术与生活》里了,虽然这部老不出版;

  又尼采的文句与题目一并撤去,因为我不喜欢那个意思,今改名曰《空大鼓》,

  这就是集内第一篇小说的名字。

  将全书校读一遍,觉得有好些仍旧是颇可喜的,因为原文是好的,虽然

  译文很有点幼稚。我所最喜欢的是库普林的一篇《晚间的来客》,和伊巴涅

  支的《颠狗病》,这是一九二一年我在西山养病时所译,是登在《新青年》

  上最后的一篇小说了。一九二三年秋天我译英国斯威夫德(Swift)的《育婴

  刍议》(AModestProposal)的时候,在附记里曾说及这《颠狗病》:

  有时又忽然爱好深刻痛切之作,仿佛想把指甲尽力的掐进肉里去,感到苦的痛快。

  在这时候我就着手译述特别的文字,前年在西山养病时所译的《颠狗病》和这篇《刍议》

  都是一例。

  《空大鼓》这一类的东西不是我现在所以为最好的,我只觉得它写得还

  不错,至于内含的意思就不一定是可以服膺的了。单纯的信仰

  (“simpleFaith”)在个人或是幸福,但我觉得明净的观照更有兴趣。人生

  社会真是太复杂了,如实地观察过去,虽然是身入地府,毕生无有出期,也

  似乎比一心念着安养乐邦以至得度更有一点意思。这是我后来的见解,但回

  过来重阅以前的译文,觉得十九都还不差,所以还想保存它,但是反正是旧

  译,除改正错字及标点以外一仍其旧,即如代表女性的字也仍用“伊”,不

  去把它──都改写作“她”了。

  民国十七年八月二十二日于北平,周作人。

  □1928年

  11月刊“开明”,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圣书与中国文学

  我对于宗教从来没有什么研究,现在要讲这个题目,觉得实在不大适当。

  但我的意思只偏重在文学的一方面,不是教义上的批评,如改换一个更为明

  瞭的标题,可以说是古代希伯来文学的jīng神及形式与中国新文学的关系。新

  旧约的内容,正和中国的四书五经相似,在教义上是经典,一面也是国民的

  文学;中国现在虽然还没有将经书作文学研究的专书,《圣书》之文学的研

  究在欧洲却很普通,英国《万人丛书》──“Every-man’sLibrary”里的

  一部《旧约》,便题作《古代希伯来文学》。我现在便想在这方面,将我的

  意见略略说明。

  我们说《旧约》是希伯来的文学,但我们一面也承认希伯来人是宗教的

  国民,他的文学里多含宗教的气味,这是当然的事实,我想文学与宗教的关

  系本来很是密切,不过希伯来思想里宗教分子比别国更多一点罢了。我们知

  道艺术起源大半从宗教的仪式出来,如希腊的诗(Mele-Songs),赋(Epe-Epics)、戏曲都可以证明这个变化,就是雕刻绘画上也可以看出许多踪迹。

  一切艺术都是表现各人或一团体的感情的东西;《诗序》里说,“情动于中

  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

  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所说虽然止于歌舞,引申起来,也可以作雕

  刻绘画的起源的说明。原始社会的人,唱歌,跳舞,雕刻绘画,都为什么呢?

  他们因为情动于中,不能自已,所以用了种种形式将他表现出来,仿佛也是

  一种生理上的满足。最初的时候,表现感情并不就此完事;他是怀着一种期

  望,想因了言动将他传达于超自然的或物,能够得到满足;这不但是歌舞的

  目的如此,便是别的艺术也是一样,与祠墓祭祀相关的美术可以不必说了,

  即如野蛮人刀柄上的大鹿与杖头上的女人象征,也是一种符咒作用的,他的

  希求的具体的表现。后来这祈祷的意义逐渐淡薄,作者一样的表现感情,但

  是并不期望有什么感应,这便变了艺术,与仪式分离了。又凡举行仪式的时

  候,全部落全宗派的人都加在里边,专心赞助,没有赏鉴的馀暇;后来有旁

  观的人用了赏鉴的态度来看他,并不夹在仪式中间去发表同一的期望,只是

  看看接受仪式的印象,分享举行仪式者的感情;于是仪式也便转为艺术了。

  从表面上看来,变成艺术之后便与仪式完全不同,但是根本上有一个共通点,

  永久没有改变的,这是神人合一,物我无间的体验。原始仪式里的人神

  (Enthousias-mos)、忘我(Ekstasis),就是这个境地;此外如希腊的新

  柏拉图派,印度的婆罗门教,波斯的“毛衣外道”(Sufi)等的求神者,目

  的也在于此;基督教《福音书》内便说的明白,“使他们台而为一;正如你

  父在我里面,我在你里面,使他们也在我们里面。”(《约翰福音》第十八

  章二十七节)这可以说是文学与宗教的共通点的所在。托尔斯泰著的《什么

  是艺术》,专说明这个道理,虽然也有不免稍偏的地方,经克鲁泡特金加以

  修正,(见《克鲁泡特金的思想》内第二章《文学观》)但根本上很是正确。

  他说艺术家的目的,是将他见了自然或人生的时候所经验的感情,传给别人,

  因这传染的力量的薄厚合这感情的好坏,可以判断这艺术的高下。人类所有

  最高的感情便是宗教的感情;所以艺术必须是宗教的,才是最高上的艺术。

  基督教思想的jīng义在于各人的神子的资格,与神人的合一及人们相互的合一,如《福

  音书》上所说。因此基督教艺术的内容便是使人与神合一及人们互相合一的感情。..但

  基督教的所谓人们的合一,并非只是几个人的部分的独占的合一,乃是包括一切,没有例

  外。一切的艺术都有这个特性,──使人们合一。各种的艺术都使感染着艺术家的感情的

  人,jīng神上与艺术家合一,又与感受着同一印象的人合一。非基督教的艺术虽然一面联合

  了几个人,但这联合却成了合一的人们与别人中间的分离的原因;这不但是分离,而且还

  是对于别人的敌视的原因。(《什么是艺术》第十六章)

  同样的话,在近代文学家里面也可以寻到不少。俄国安特来夫(LeonidAndrejev)

  说,“我们的不幸,便是在大家对于别人的心灵、生命、苦痛、

  习惯、意向、愿望,都很少理解,而且几于全无。我是治文学的,我之所以

  觉得文学的可尊,便因其最高上的事业,是在拭去一切的界限与距离。”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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