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47)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da

  式,desu式,de—arimasu式,de—aru式诸种写法,尝试的结果留下两个,

  即二叶亭的

  da与红叶山人的

  de—aru式,二者之差别似只在文气的粗细上,

  用者各有所宜,读者或亦各有所好也。夏目之猫如云

  Orewanekoja,则近于

  车夫家的阿黑,如云

  Watashiwanekodegozaimasu,则似二弦琴师家的三毛

  子,今独云云,即此一语已显然露出教师苦沙弥家无名猫公的神气,可谓甚

  妙,然而用别国言语无论英文汉文均不能传达出此种微妙的口气。

  又如《哥儿》原题云

  Botchan,查其本源盖出于坊,读若

  Bo。本是坊巷,

  转为僧坊,继而居僧坊者称曰坊样,小儿头圆如僧亦曰坊样,由

  Bosama又读

  作

  bochama,再转为

  Botchan。即书名的原语。但

  Bochama一面为对小儿亲爱

  的称呼,哥儿一语略可相对,而别一方面又用以讥笑不通世故者,中国虽亦

  有公子哥儿之语,似终未能恰好,盖此二语之通俗性相差颇远也。

  这样说来好像夏目的书难读得很,连书目也就这样麻烦,其实当然未必

  如此,我这里只举个例说明原文口气之复杂,著作普通译语看则我是猫与哥

  儿也就很可以过得去了。学日文的人如目的只想看普通讲学的文章那也算

  了,若是从口语入手想看看文学作品的,不读夏目的小说觉得很是可惜,所

  以略为介绍。《哥儿》与《草枕》都已有汉译本,可以参照。虽然译文不无

  可以商酌之处。《我是猫》前曾为学生讲读过两遍,全译不易,似可以注释

  抽印,不过一时还没有工夫动手,如有人肯来做这工作,早点成功,那是再

  好也没有的事了。(五月)

  □1936年

  2月刊“良友”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竹杂记》

  和文汉读法

  梁任公著《和文汉读法》不知道是在哪一年,大约总是庚子前后吧,至

  今已有三十多年,其影响极大。一方面鼓励人学日文,一方面也要使人误会,

  把日本语看得太容易,这两种情形到现在还留存着。

  近代的人关于日本语言文字有所说明的最早或者要算是huáng公度吧。《日

  本杂事诗》二卷成于光绪五年(一八七九),其卷上注中有一则云:

  市廛细民用方言者十之九,用汉言者十之一而已。日本全国音惟北海道有歧异,其

  馀从同,然士大夫文言语长而助词多,与平民甚殊,若以市井商贾之言施于缙绅,则塞耳

  退矣,故求通其语甚难。字同而声异、语同而读异、文同而义异,故求译其文亦难。

  八年后即光绪十三年(一八八七)又撰成《日本国志》四十卷,其三十二卷

  为《学术志》之二,文学一篇洋洋四千言,于中日文字问题多所论列,大抵

  预期中国文体变革最为有识,其说明日文以汉字假名相杂成文之理亦有可

  取,文云:

  日本之语言其音少,其语长而助辞多,其为语皆先物而后事,先实而后虚,此皆于

  汉文不相比附,qiáng袭汉文而用之,名物象数用其义而不用其音,犹可以通,若语气文字收

  发转变之间,循用汉文,反有以钩章棘句诘曲聱牙为病者,故其用假名也,或如译人之变

  易其辞,或如绍介之通达其意,或如瞽者之相之指示其所行,有假名而汉文乃适于用,势

  不得不然也。

  这两节都是五十年前的话了,假如说得有点错误本是难怪,但是我读了甚为

  佩服,因为他很能说明和文的特点,即文中假名部分之重要,以及其了解之

  困难是也。本来日本语与中国语在系统上毫无关系,只因日本采用中国文化,

  也就借了汉字过去,至今沿用,或训读或音读,作为实字,至于拼音及表示

  虚字则早已改用假名,汉字与假名的多少又因文章而异。正如huáng君所说,今

  上自官府下至商贾通行之文大抵两者相杂各半,亦有“专用假名以成文者,

  今市井细民闾巷妇女通用之文是也”。日本普通文中所谓虚字,即天尔乎波

  等助词与表示能所等助动词,固然全用了假名,就是动词形容词的语尾也无

  不以假名写之,这差不多已包含了文法上重要部分,汉字的本领便只在表明

  各个的名词动词形容词的意义而已。其实也还只有当作名词用的汉字可以说

  是自己完全的,若动词形容词必须将语根语尾合了起来才成一个完整的意

  思,所以这里汉字的地位并不很重要,好像luǒ体的小孩连上下身是个整个,

  这只是一件小汗衫而已。我们中国人习惯于用本国的汉字,多少又还留下认

  方块字的影响,以为每一个字就是整个,便容易误会日本好讲废话,语尾原

  是不必要的废物,可以gān脆割掉丢开了事。在我们的立场去想,原来也是莫

  怪,不过若想用了这种方法去了解日本文字,那未免很有点困难了。huáng君用

  了好些比喻,如译人、绍介、瞽者之相等,委曲地说明假名在日文中重要的

  职务,这是我觉得最可佩服的地方,而《和文汉读法》却也就在这里不免有

  缺点,容易使人误解了。

  《和文汉读法》我在三十年前曾一见,现今手头没有此书,未能详说,

  大抵是教人记若gān条文法之后删去汉字下的语尾而颠倒钩转其位置,则和文

  即可翻为汉文矣。本来和文中有好些不同的文体,其中有汉文调一种,好像

  是将八大家古文直译为日文的样子,在明治初期作者不少,如《佳人之奇遇》

  的作者柴东海散史,《国民之友》的编者德富苏峰,都写这类的文章,那样

  的钩而读之的确可以懂了,所以《和文汉读法》不能说是全错。不过这不能

  应用于别种的文体,而那种汉文调的和文近来却是渐将绝迹了。现在的日本

  文大约法律方面最易读,社会与自然科学次之,文艺最难,虽然不至于有专

  用假名的文章,却总说的是市井细民闾巷妇女的事情,所以也非从口语入手

  便难以了解。从前戴季陶院长还没有做院长时曾答人家的问。说要学日文二

  年就可以小成,要好须得五年,这话我觉得答得很好。《和文汉读法》早已

  买不到了,现在也少有人知道,可是他们的影响至今还是存在,希望记住几

  十条条例,在若gān星期里学会日文的人恐怕还是很多。我想说明一声,这事

  是办不到的。日文到底是一种外国语,中间虽然夹杂着好些汉字,实际上于

  我们没有多大好处,还是要我们一天天的读,积下日子去才会见出功效来。

  我不怕嘴快折了希望速成的诸君的锐气,只想老实说话,将实情报告各位,

  据我想还是慢慢地往前进为佳,盖时光实在是“快似慢”,一年半载便是空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47/36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