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46)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色与布局均极佳妙,是足使北斋不朽的杰作。但其船舶其人物树木家屋屋瓦等不知怎地都

  令人感到支那风的情趣。例如东都骏河台之图,佃岛之图,或武州多摩州之图,一见觉得

  不像日本的样子。《隅田川两岸一览》却正相反,虽然其笔力有未能完全自在处,但其对

  于文化初年江户之忠实的写生颇能使我们如所期望地感触到都会的情调。

  又说明其图画的内容云:

  书共三卷,其画面恰如展开绘卷似地从上卷至下卷连续地将四时的隅田川两岸的风

  光收入一览。开卷第一出现的光景乃是高轮的天亮。孤寂地将斗篷裹身的马上旅人的后

  边,跟着戴了同样的笠的几个行人,互相前后地走过站着斟茶女郎的茶店门口。茶店的芦

  帘不知道有多少家地沿着海岸接连下去,成为半圆形,一望不断,远远地在港口的波上有

  一只带着正月的松枝装饰的大渔船,巍然地与晴空中的富士一同竖着他的帆樯。第二图里

  有戴头巾穿礼服的武士,市民,工头,带着小孩的妇女,穿花衫的姑娘,挑担的仆夫,都

  趁在一只渡船里,两个舟子腰间挂着大烟管袋,立在船的头尾用竹篙刺船,这就是佃之渡。

  要把二十几图的说明都抄过来,不但太长,也很不容易,现在就此截止,也

  总可以略见一斑了。

  我看了日本的浮世绘的复印本,总不免发生一种感慨,这回所见的是比

  较近于原本的木刻,所以更不禁有此感。为什么中国没有这种画的呢?去年

  我在东京文求堂主人田中君的家里见到原刻《十竹斋笺谱》,这是十分珍重

  的书,刻印确是jīng工,是木刻史上的好资料,但事实上总只是士大夫的玩意

  儿罢了。我不想说玩物丧志,只觉得这是少数人玩的。黑田源次编的《支那

  古板画图录》里的好些“姑苏板”的图画那确是民间的了,其位置与日本的

  浮世绘正相等,我们看这些雍正乾隆时代的作品觉得比近来的自然要好一

  点,可是内容还是不高明。这大都是吉语的画,如五子登科之类,或是戏文,

  其描画风俗景色的绝少。这一点与浮世绘很不相同。我们可以说姑苏板是十

  竹斋的通俗化,但压根儿同是士大夫思想,穷则画五子登科,达则画岁寒三

  友,其雅俗之分只是楼上与楼下耳。还有一件事,日本画家受了红毛的影响,

  北斋与广重便能那么应用,画出自己的画来,姑苏板画中也不少油画的痕迹,

  可是后来却并没有好结果,至今画台阶的大半还是往下歪斜的。此外关于古

  文拳法汤药大刀等事的兴废变迁,日本与中国都有很大的差异,说起来话长,

  所以现在暂且不来多说了。

  (十月十九日,在北平记)

  □1935年

  11月

  3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我是猫

  我在东京的头两年,虽然在学日文,但是平常读的却多是英文书,因为

  那时还是英文比较方便,一方面对于日本的文学作品也还未甚了解。手头有

  几块钱的时候常去的地方不是东京堂而是中西屋,丸善自然更是可喜,不但

  书多而且态度很好,不比中西屋常有小伙计跟着监视。我读林译《说部丛书》

  的影响还是存在,一面又注意于所谓弱小民族的文学,此外俄法两国小说的

  英译本也想收罗,可是每月三十一元的留学费实在不能买书,所以往往象小

  孩走过耍货摊只好废然而返。一九○六至八年中间翻译过三部小说,现在印

  出的有英国哈葛得与安度阑二氏合著的《红星佚史》,有丁未二月的序,又

  匈加利育珂摩耳的《匈奴奇士录》,有戊申五月的序。这种书稿卖价至多两

  文钱一个字,但于我却不无小补,伽纳忒夫人译《屠介涅夫集》十五册以及

  勃兰特思博士的《波阑印象记》这些英书都是用这款买来的。还有一部译本

  是别一托尔斯泰的小说《银公爵》,改题《劲草》,是司各德式的很有趣味

  的历史小说,没有能卖掉,后来连原稿都弄丢了。戊申以后遂不再卖稿,虽

  然译还是译一点,也仍是译欧洲的作品,日本的东西没有一篇,到后来为《新

  青年》译小说才选了江马修的短篇《小小的一个人》,那已经是民国七八年

  的事情了。

  但是,日本报纸当然每天都看,像普通的学生们一样,总是《读卖》与

  《朝日》两种新闻,此外也买点文学杂志,这样地便与日本新文学也慢慢接

  近。四年前我为张我军先生的《文学论》译本写一篇小序,有一节云:

  不过夏目的文章是我素所喜欢的,我的读日本文书也可以说是从夏目起手。我初到

  东京时夏目在杂志《保登登岐须》(此言子规)上发表的小说《我是猫》正很有名,其单

  行本上卷也就出板,接着他在大学的讲义也陆续给书店去要了来付印,即这本《文学论》

  和讲英国十八世纪文学的一册《文学评论》。..夏目的小说,自《我是猫》,《漾虚集》,

  《鹑笼》以至《三四郎》和《门》,从前在赤羽桥边的小楼上偷懒不去上课的时候,差不

  多都读而且爱读过,虽然我所最爱的还是《猫》,但别的也都颇可喜,可喜的却并不一定

  是意思,有时便只为文章觉得令人流连不忍放手。夏目而外这样的似乎很少,后辈中只是

  志贺直哉有此风味,其次或者是佐藤chūn夫罢。

  上文末尾所说的话仔细想来或不十分确切,只说他们两位文章也都很好

  就是了,风味实在不大相同。盖夏目的文章特别是早期的很有他独自的特色,

  这或者可以说是英国绅士的幽默与江户子的洒脱之和合吧。他专攻英文学,

  又通和汉古典,同了正冈子规做俳句与写生文,把这个结果全用在小说上边,

  这就成了他一派作品的特种风味。《我是猫》与《鹑笼》中的一篇《哥儿》,

  我自己很喜欢读,也常劝学日文的朋友读,因为这是夏目漱石的早期代表作,

  而且描写日本学生生活及社会都很可以增加我们的见识了解,比别的书要更

  为有益。不过这些书也就因此比较不容易读,社会情形之差异,一也,文字

  与口气之难得恰好领解,又其二也。

  例如《我是猫》这个书名,从汉文上说只有这一个译法,英文也是译为

  IamaCat.所以不能算不对,然而与原文比较,总觉得很有点失掉了神采了。

  原名云

  Wagahaiwanekode-aru。第一,Wagahai这字写作“我辈”,本意是说

  我们,与汉字原义相同,但是用作单数代名词时则意仍云“我”而似稍有尊

  大的口气,在中国无相似的例。又

  de—aru在语法上本为

  da之敬语,在文章

  上都是别有一番因缘,明治时代新文学发达‘口语文渐渐成立’当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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