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22)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有“为新村作”一行小字。日本传说中有浦岛太郎的故事,仿佛中国的刘阮

  入天台的样子,记一个渔夫到龙宫去的事情。《新浦岛》便是一种翻案,寄

  托作者的新村思想的。浦岛是理想家的代表,也想在世界上建起龙宫,这龙

  宫虽然没有如画里的龙宫那样美丽,但在世上无论何处都可以实现的。浦岛

  说:

  我相信现在全世界都朝着这方向进行。种种的运动都朝着这方向。这样,我想没有

  不成功的道理。但要使这事实现,我不愿意借憎恶与bào力的帮助。用了这样贱视人间的信

  仰的手段去筑起那样的世界,我总是想避免的。我想只借了人间里面高贵的力,造成这事

  业,取还对于人间的信仰。

  这一节话,很能说出新村的理想与和平的jīng神,也差不多可以说是人的生活

  的标语了。

  一九二一年七月六日,在北京西山,周作人记。

  □1922年

  1月刊“中华”初版本《人的生活》,署名周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读儿童世界游记

  一个在杭州的小朋友写信给我,末节说,“喔喜喔!(从《儿童世界游

  记》里学了这句日本话,胡闹用来,似乎有趣。)”我看了也觉得有趣,便

  去买了一本《儿童世界游记》,翻开一看,不免有点失望,因为这一句话就

  解释错了。他说,“喔喜喔,其意就是说你们好。”但我却想不出这句话来,

  只有通用的“阿哈育(Ohayo)”意思说早上好,是早晨相见问询的话。或者

  是英美人用了十足的英国拼法写作

  Ohiyo,现在又把他照普通的罗马字拼法

  读了,所以弄错,也未可知。

  日本人的姓名,在中国普通总是仍照汉文原字沿用,书中却都译音,似

  乎也还可商。“塔罗”当然是“太郎”,但“海鹿顾胜”想不出相当的人名,

  只有“花子”是女孩常用的名字,读作

  Hanakosan(花姑娘),据中国那拉

  互易的例,这或者就是“海鹿顾胜”的原文了。

  书中说:“木枕大如砖块”,又说“几盏纸灯”,这木枕与纸灯虽然都

  是事实,但现在已经不通行了。即使“箱枕”勉qiáng可以称作木枕,但也只是

  旧式的妇女所用,太郎决不用这个东西的。又在拍球的图中,画作一个男小

  孩穿着女人的衣服,也觉得很奇怪。我想这些材料大约是从西洋书里采来,

  但是西洋人对于我们斜眼睛的东方人的事情,往往不大看得清楚,所以他们

  所记所画的东西,不免有点错误,我们读谦本国的地理读本的时候,便可约

  略觉得。这本游记又从他们采取材料,自然不免发生错误了。

  但是另外有一件事情,西洋人大约不能负责的,便是游记里说:“有人

  说,日本人是秦朝时候徐福的子孙,这句话从前日本人也承认的,想来是不

  差。”一民族的始祖是谁,不容易断定的,以前虽然有种种推测,到后来研

  究愈深,结论还是缺疑。譬如汉族的问题,有人说是从巴比伦来的,有人说

  是从犹太来的,现代德国最有名的中国学者希尔德著《周代以前的古史》只

  说是不可考,实在是最聪明的见识。中国的家谱式的估定人家的始祖,未免

  太是附会,而且对于别人也要算是失礼的。

  游记第一册的后半是讲菲列滨的,我不能说他讲的对不对。但是末了记

  述“村落中举行吃父典礼”,我想我们如不是确知菲列滨人现在真是“你一

  块我一块”的还在那里吃父,这一节就不应该有。

  (十一年四月)

  □1922年

  4月

  10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仲密

  □收入《谈虎集》

  啄木的短歌*

  石川啄木(1885—1912)本名一,初在乡间当小学教师,月薪仅八元,

  常苦不足,流转各地为新闻记者,后至东京,与森鸥外、与谢野宽诸人相识,

  在杂志《昂》的上面发表诗歌小说,稍稍为有识者所知。但是生活仍然非常

  窘苦,夫妻均患肺病,母亦老病,不特没有医药之资,还至于时常断炊。他

  的友人土岐哀果给他编歌集《悲哀的玩具》,售得二十元,他才得买他平日

  所想服用的一种补剂,但半月之内他终于死了,补剂还剩下了半瓶。他死时

  年二十七,妻节子也于一年后死去了。他的著作经友人土岐金田一等搜集,

  编为《啄木全集》,分小说诗歌及书简感想等三卷,于一九二○年出板完成。

  啄木的著作里边,小说诗歌都有价值,但是最有价值的还要算是他的短

  歌。他的歌是所谓生活之歌,不但是内容上注重实生活的表现,脱去旧例的

  束缚,便是在形式上也起了革命,运用俗语,改变行款,都是平常的新歌人

  所不敢做的。他在一九一○年末所做的一篇杂感里,对于这问题说得很清楚,

  而且他晚年的社会思想也明白的表示出来了。

  我一只胳膊靠在书桌上,吸着纸烟,一面将我的写字疲倦了的眼睛休息在摆钟的指

  针上面。我于是想着这样的事情,——凡一切的事物,倘若在我们感到有什么不便的时候,

  我们对于这些不便的地方可以不客气的去改革它。而且这样的做正是当然的:我们并不为

  别人的缘故而生活着,我们乃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而生活着的。譬如在短歌里,也是如此。

  我们对于将一首歌写作一行的办法,已经觉得不便,或者不自然了;那么这便可以依了各

  首歌的调子,将这首歌写作两行,那首歌写作三行,就是了。即使有人要说,这样的办反

  要将歌的那调子破坏了,但是以前的调子,他本身如既然和我们的感情并不能翕然相合,

  那么我们当然可以不要什么客气了。倘若三十一字这个限制有点不便,大可以尽量的去做

  ‘增字’的歌。(案日本短歌定例三十一音,例外增加字数通称‘字馀’。)至于歌的内

  容,也不必去听那些任意的拘束,说这不像是歌。或者说这不成为歌;可以别无限制,只

  管自由的歌出来就好了。只要能够做到这样,如果人们怀着爱惜那在忙碌的生活之中,浮

  到心头又复随即消去的刹那刹那的感觉之心,在这期间歌这东西是不会灭亡的。即使现在

  的三十一字变成了四十一字,变成了五十一字,总之歌这东西是不会灭亡的。我们因了这

  个,也就能够使那爱惜刹那刹那的生命之心得到满足了。

  我这样想着,在那秒针正走了一圈的期间,凝然的坐着,我于是觉得我的心渐渐的

  yīn暗起来了。——我所感到不便的,不仅是将一首歌写作一行这一件事情。但是我在现今

  能够如意的改革,可以如意的改革的,不过是这桌上的摆钟石砚墨水瓶的位置,以及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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