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13)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西洋则推源于古希腊语,谊云研求,实为学问之总体,此二义夙为不佞所喜,

  盖就自然万物寻其现象与原则,世称科学,就文献以求其因革之迹,是为历

  史,史与学其实是一而二,若人文科学则正是史之正名也。我看中国杂书,

  感觉一种不满,可称之曰史的常识之缺乏,此盖由于史学之大专门化,书既

  浩瀚难读,学者所致力又多在年代职官之末,遂渐与生活游离,艰于自立,

  遑论及物。能惧思者当知及今之世复兴史学实为要图,而文史撰述凡有利于

  此事者,流传推广,亦不容缓。往年读《心史丛刊》三集,以史事为材料,

  写为随笔,合知识趣味为一,至可益人神智,念之至今未忘。今见谢先生此

  著,其佳处亦正相同。谢先生尝从心史先生游,又曾闻任公静庵诸先生之绪

  论,有所著述,自能集三先生之长,裨益学子非浅鲜,抑亦庶几足以补从来

  之缺憾,满足时代之要求,其责任尤大矣。

  中国民国三十二年一月十二日,记于北京。

  □1944年

  11月刊《文史》1期,署名十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读新诗序

  这一册《谈新诗》是废名以前在北京大学讲过的讲义,huáng雨君保存着一

  份底稿,这回想把他公开,叫我写篇小序,这在我是愿意也是应当的。为什

  么呢,难道我们真是想要专卖废名么,那未必然。这也只因为我对于这件事

  多少更知道一点罢了。废名在北京大学当讲师,是胡适之兼任国文学系主任

  的时候,大概是民国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最初他担任散文习作,后来添了

  一门现代文艺,所讲的是新诗,到第三年预备讲到散文部分,卢沟桥的事件

  发生,就此中止,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新诗的讲义每章由北大出版组印出

  之先,我都见过,因为废名每写好了一章,便将原稿拿来给我看,加上些意

  见与说明。我因为自己知道是不懂诗的,别无什么可否,但是听废名自讲或

  者就是只看所写的话,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里边总有他特别的东西,他的

  思想与观察。废名自己的诗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人家拿来出板,这册讲新诗

  的讲义本来是公开的,现今重刊一回,对于读者有不少益处,废名当然不会

  有什么异议吧。

  废名这两年没有信来,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家里,五月里试寄一张明信片

  去,附注上一笔请他告知近况。前几天居然得到回信,在路上走了不到二十

  天,这实在是很难得的。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踪,也就可以再寄信去,代达huáng

  雨君的意思,不过回答到来恐怕要在《谈新诗》的出板以后了吧。来信里有

  一部分关于他自己的生活,说的很有意思:

  此学校是初级中学,因为学生都是本乡人,虽是新制,稍具古风,对于

  先生能奉薪米,故生活能以维持也。小家庭在离城十五里之祠堂、距学校有

  五十里,且须爬山,爬虽不过五里,五十里路惟以此五里为畏途耳。

  后面又说到学问,对于其同乡之熊翁仍然不敬,谓其《新唯识论》一书

  站脚不住矣,读了觉得很有趣。未了说“于chūn间动手著一部论,已成四章,

  旋因教课少暇,未能继续,全书大约有二十章或多,如能gān与知堂翁再见时

  jiāo此一份卷,斯为大幸。”废名的厚意很可感,只是《肇论》一流的书我生

  怕看不大懂,正如对于从前信中谈道的话未能应对一样,未免将使废名感觉

  寂寞,深以为歉耳。

  民国甲申七月二十日,知堂记于北京。

  □1945年

  8月刊“太平”初版本,署名知堂

  □收入《立chūn以前》

  沙滩小集序

  民国三十三年yīn历岁次甲申,但是yīn阳历稍有参差,所以严格的说,甲

  申年应该是从三十三年一月廿五日起,至三十四年二月十一日止才是。这在

  民国除了是第一次的甲申年以外别无什么意义,可是在以前的历史上,这甲

  申年却不是寻常的年头儿,第一令人不能忘记的是三百年前崇祯皇帝煤山的

  事,其次是六十年前中法战役马江的事。青年朋友不喜欢看历史的人或者不

  大想到亦未可知,我们老一辈的比较更多经忧患,这种感觉自更痛切,鄙人

  恰巧又是在这一年里降生的,多年住在北京,煤山就在城内,马江虽只是前

  辈参加,自己是曾身列军籍的,也深感到一种gān系。中国人自己不争气,最

  近这几百年情形弄得很不像样,差不多说不出有哪一年比较的可以称赞,不

  过特别是我辈甲申生的人想起来更是丧气罢了。

  在这时候,有友人们想集刊文章,给我作还历的纪念,这在我是万不敢

  当,而且照上述情形说来,也是很不相称的。不过朋友们的好意很可感激,

  大家各写一篇文章来汇刊一册,聊以纪念彼此的公私jiāo谊、未始不是有意义

  的事,虽然jiāo际的新旧不等,有的还不曾相见过,但jiāo谊还是一样,这也觉

  得很有意思。此集由傅芸子君编辑,名称商量很久,不容易决定,傅君当初

  拟名为《汉花园集》,本来也很好,但是仔细考虑,汉花园是景山东面的地

  名,即旧北京大学所在地,其门牌但有一号,只大学一家,怎好霸占了来,

  固然未必有什么商标权利问题,总之我们也自觉得不好意思。由汉花园再往

  西南挪移几步,那里有一条斜街,名曰沙滩,倒还不妨借用、于是便称之曰

  《沙滩小集》。本来想用“沙滩偶语”四字,似乎比较有风趣,但是据故事

  的联想,偶语未免有点儿违碍,所以终于未曾采用。这里沙滩以地名论固可,

  反正我们这些人在沙滩一带是常走过的,若广义的讲作沙的滩,亦无不可,

  在海边沙滩上聚集少数的人,大概也就是二三十名吧,站着蹲着或是坐着,

  各自说他的故事,此亦大有意义,假如收集为一册书,岂不是有趣味的事,

  与《十日谈》可以相比么。意大利那时是瘟疫流行,绅士淑女相率避难,在

  乡村间暂住,闲话消遣,乃得百篇故事,此《十日谈》之本事也。中国现今

  也正在兵火之中,情形有点相像,人们却别无可逃避之处,故欲求海滨孤岛,

  蛰居待旦,又岂可得,在这时候大家不能那么高兴的谈讲,那也是当然的了。

  这集里所收的文章都是承朋友们好意所投寄,也有我自己的混杂在内,

  我不便怎么说谦逊或是喝彩的话,但总之是极诚实的表示出自己,也表示出

  在这乱世是这么的还仍在有所努力,还想对于中国有所尽心,至于这努力和

  尽心到底于中国有何用处,实在也不敢相信。其次,大家合起来出这样一册

  小集,还有一种意思,便是庄子所说的鱼相濡以沫。这一层意思,我觉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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