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06)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里也是如此了。但是那些故事画更有生气,如《八大锤》《huáng鹤楼》等戏文,

  《老鼠嫁女》等童话,幼时看了很有趣,这些印象还是留着。用的纸大约是

  上过矾的连史,颜色很是单纯,特别是那红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涂在纸上

  少微发亮,又有点臭气,我们都称它作猪血,实在恐不尽然。现在的花纸怎

  么样了呢,我不知道,恐怕纸改用了洋纸,印也改用了石印了吧,这是改善

  还是改恶,我也不很明白,但是我个人总还是喜欢那旧式的花纸的。花纸之

  中我又喜欢《老鼠嫁女》,其次才是《八大锤》,至于寓意全然不懂,譬如

  松树枝上蹲着一只老活狲,枝下挂着一个大huáng蜂窠,我也只当作活狲和huáng蜂

  窠看罢了,看看又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自然,标榜风雅的艺术画在现今当

  为志士们所斥弃了,这个本来我也不懂得,然而民间画里那画以载道的画实

  在也难以佩服,画固不足观,其所表示者亦都是士大夫的陈腐思想也。

  从希腊的画廊派哲人说起,说到琉璃厂的卖字画的席棚,又转到乡下的

  花纸,简直是乱跑野马,一点没有头绪,而我所要说的实在又并不是这些,

  乃是李洗岑先生的文集《画廊集》耳。洗岑在集子里原有一篇谈年画的文章,

  而其坚苦卓绝的生活确也有点画廊派的流风,那么要把上文勾搭过去似亦未

  始不可以,反正天地万物没有绝无关系的,总可说得通,只看怎么说法。话

  虽如此,我究竟不是在乱扯做策论,上边这趟野马不肯让它白跑,仍旧要骑

  了去拜客的。我很主观的觉得洗岑写文章正是画廊派摆画摊,这是一件难事

  情。画廊派思想如上边说过太为贤者说法,是不合于一般人的脾胃的,不但

  决做不成群众的祭师,便是街头讲道理也难得一个听客。至于年画乃是要主

  顾来买的,其制作更大不易,我们即使能为妇孺画《老鼠嫁女》以至《八大

  锤》,若挂印封侯、时来福凑这种厌胜画,如何画得好乎?但是画棚里所最

  多行销的却正是此厌胜画也,盖文以载道的主义为中国上下所崇奉,咒语与

  口号与读经,一也,符篆与标语与文学,二也,画则其图说也。吾见洗岑集

  中没有厌胜文,知其不能画此同类的画,画廊的生意岂能发达乎,虽然,洗

  岑有那种坚苦卓绝的生活与jīng神,画或文之生意好与不好亦自不足论也,我

  的这篇小文乃不免为徒费的诡辩矣。

  民国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一日,记于北平。

  □1935年

  3月刊《水星》1卷

  6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茶随笔》

  现代作家笔名录序

  辑录前人别号的书,宋有徐光溥的《自号录》一卷。清葛万里有《别号

  录》九卷,却未见到。史梦兰的《异号类编》里第十二十三两卷为自表类,

  可以算在里边。近人陈氏编有《室名索引》,已行于世,若袁君之《现代作

  家笔名录》,则又别开生面而很有意思者也。

  关于别号的发达变迁,说起来也很好玩。《异号类编》上史一经序云:

  “别号之兴大抵始于周秦之际。瑰奇之士不得志于时,放làng形骸,兀傲

  自喜,假言托喻,用晦其名。然而其人既有著述以自见,则闻于当时,传诸

  后世,其名虽晦,其号益彰,鬼谷鹖冠之流盖其著也。”明沈承有《即山集》,

  其《赠偶伯瑞序》有云:

  “近古有别号者,不过畸人韵士,实实眼界前有此景,胸堂前有此癖,

  借湖山云树作美题目以拟话耳。即不然者,亦时人慕其风流,后人追其轶事,

  而村墟市巷,两两三三,信口指点,相传以为某子某翁某先生某居士,初非

  利齿儿可多啖得也。”

  上文所引,前者可以说是宋以前的情形,后者是明以前的情形吧,明清

  以来则如即山所说,“未叶浮薄,始成滥觞,而吴侬好事,更饮狂药,”结

  果便是:

  “每见岁时社腊,杯酒相喧,主宾杂坐,敬拳龋齿,曰桥曰楼,曰松曰

  竹,嘈嘈耳根,令人欲呕。”这里所说是市井小儿模拟风雅,而其实在动因

  还是在于一般俗文学之发达,自小说戏曲以至俗谣徘文莫不兴盛,作者各署

  别号,虽其时本为公开秘密,但人情难免拘于传统,唯正经文字始肯用真姓

  名耳。及今研究此类俗文学者对于别号的探讨还是一件难事,没有什么好的

  工具可以弄的清楚。到了近来情形又有改变,新闻杂志多了,作者也多起来,

  大抵都用别号,或者照新式即称为笔名。这个原因我从前在《谈虎集》里曾

  经分作三种:

  其一最普通的是怕招怨。古人有言,怨毒之于人甚矣哉,现在更不劳重

  复申明。

  其二是求变化。有些人担任一种定期刊的编辑,常要做许多文章,倘若

  永远署一个名字,未免要令诸者觉得单调,所以多用几个别名把它变化一下。

  其三是不求闻达。但是现在还得加上一条:

  其四是化装。言论不大自由,有些人的名字用不出去,只好时常换,有

  如亡命客的化装逃难。也有所谓东瓜咬不着咬瓤子的,政治方面不敢说却来

  找文学方面的同行出气,这情形亦可怜悯,但其行径则有如bào客的化装吓人

  也。出板物愈多,这种笔名也就加多,而读者读得胡里胡涂,有时须去弄清

  楚了作者的本性,才能够了解他的意义。袁君编著笔名录,使读者可以参考,

  是极有用处的事,至于供编目者的利用,这在我不在图书馆办事过的人看来

  似乎倒还在其次了。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三月十八日,记于北平。

  □1935年

  4月

  14日刊《大公报》,暑名知堂

  □收入《苦茶随笔》

  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

  新文学的散文可以说是始于文学革命。在清末戊戌前后也曾有过白话运

  动,但这乃是教育的而非文学的。我在《中国新文学的源流》第五讲中这样

  说过:

  “在这时候曾有一种白话文字出现,如《白话报》、《白话丛书》等,

  不过和现在的白话文不同,那不是白话文学,而只是因为想要变法,要使一

  般国民都认识些文字,看看报纸,对国家政治都可明瞭一点,所以认为用白

  话写文章,可得到较大的效力。因此,我以为,那时候的白话,和现在的白

  话文有两点不同。

  “第一,现在的白话文是话怎么说便怎么写,那时候却是由古文翻白话。

  有一本《女诫注释》,是那时候的《白话丛书》《光绪辛丑出板》之一,序

  文的起头是这样:

  梅侣做成了《女诫》的注释,请吴芙做序,吴芙就提起笔来写道,从古以来,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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