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191)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逐渐提高,不久恐要在太平天国之上。现在的青年正不妨“卧薪尝胆”地修

  炼武功,练习机关枪准备对打,发明“死光”准备对照,似大可不必回首去

  寻大师兄的法宝。我不相信中国会起第二次的义和拳,如帝国主义的狂徒所

  说;但我觉得jīng神上的义和拳是可以有的,如没有具体的办法,只在纸上写

  些“杀妖杀妖”或“赶走直脚鬼”等语聊以快意,即是“口中念念有词”的

  变相;又对于异己者加以许多“洋狗洋奴”的称号,痛加骂詈,即是搜杀二

  毛子的老法子;他的结果是于“夷人”并无重大的损害,只落得一场骚扰,

  使这奄奄一息的中国的元气更加损伤。我不承认若何重大的赔款足以阻止国

  民正当的自卫抵抗心之发达,但是愚蠢与凶残之一时的横行乃是最酷烈的果

  报,其贻害于后世者比敌国的任何种惩创尤为重大。我之反对拳匪以此,赞

  成六年前陈独秀先生的反对拆毁克林德碑与林琴南先生的《碧血录》里的意

  见者亦以此,——现在陈林二先生的态度,不知有无变化,我则还是如此。

  虽然时常有青年说我的意见太是偏激,我自己却觉得很有顽固的倾向,

  似乎对于林琴南辜汤生诸先生的意思比对于现代青年的还理解得多一点,这

  足以表明我们的思想已是所谓属于过去的了。但是我又有时觉得现代青年们

  似乎比我们更多有传统的jīng神,更是完全的中国人,到底不知道是怎么一回

  事。上边所说的话,我仔细看过,仿佛比他们旧,然而仿佛也比他们新,—

  —其实这正是难怪,因为在这一点上陈独秀林琴南两先生恰巧是同意也。

  (甲子四月下旬)

  □1924年

  6月

  2日刊《晨报副镌》,署名陶然

  □收入《雨天的书》

  竹林的故事序

  冯文炳君的小说是我所喜欢的一种。我不是批评家,不能说他是否水平

  线以上的文艺作品,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文学,但是我喜欢读他,这就是表

  示我觉得他好。

  我所喜欢的作品有好些种。文艺复兴时代说猥亵话的里昂医生,十八世

  纪讲刻毒话的爱耳兰神甫,近代做不道德的小说以及活剖人的心灵的法国和

  瑞典的狂人,..我都喜欢读。不过我不知怎地总是有点“隐逸的”,有时

  候很想找一点温和的读,正如一个人喜欢在树yīn下闲坐,虽然晒太阳也是一

  件快事。我读冯君的小说便是坐在树yīn下的时候。

  冯君的小说我并不觉得是逃避现实的。他所描写的不是什么大悲剧大喜

  剧,只是平凡人的平凡生活,——这却正是现实。特别的光明与黑暗固然也

  是现实之一部,但这尽可以不去写他,倘若自己不曾感到欲写的必要,更不

  必说如没有这种经验。文学不是实录,乃是一个梦:梦并不是醒生活的复写,

  然而离开了醒生活梦也就没有了材料,无论所做的是反应的或是满愿的梦。

  冯君所写多是乡村的儿女翁媪的事,这便因为他所见的人生是这一部分,—

  —其实这一部分未始不足以代表全体:一个失恋的姑娘之沉默的受苦未必比

  蓬发薰香,着小蛮靴,胸前挂jī心宝石的女郎因为相思而长吁短叹,寻死觅

  活,为不悲哀,或没有意思。将来著者人生的经验逐渐进展,他的艺术也自

  然会有变化,我们此刻当然应以著者所愿意给我们看的为满足,不好要求他

  怎样地照我们的意思改作,虽然爱看不爱看是我们的自由。

  冯君著作的独立的jīng神也是我所佩服的一点。他三四年来专心创作,沿

  着一条路前进,发展他平淡朴讷的作风,这是很可喜的。有弗罗倍耳那样的

  好先生,别林斯奇那样的好批评家,的确值得也是应该听从的,但在中国哪

  里有这些人;你要去找他们,他不是叫你拿香泥塑一尊女菩萨,便叫你去数

  天上的星,结果是筋疲力尽地住手,假如是聪明一点。冯君从中外文学里涵

  养他的趣味,一面独自走他的路,这虽然寂寞一点,却是最确实的走法,我

  希望他这样可以走到比此刻的更是独殊的他自己的艺术之大道上去。

  这种丛书,向来都是没有别人的序的,但在一年多前我就答应冯君,出

  小说集时给做一篇序,所以现在不得不写一篇。这只代表我个人的意见,并

  不是什么批评。我是认识冯君,并且喜欢他的作品的,所以说的不免有点偏,

  倘若当作批评去看,那就有点像“戏台里喝彩”式的普通评论,不是我的本

  意了。

  一九二五年九月三十日,于北京。

  □1925年

  10月刊《语丝》48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谈龙集》

  歌谣与妇女序

  歌谣的研究与神话传说一样有好几方面。这都是有长远的历史而现在流

  传于民间的,所以具有一种特异的性质,即是,他可以说是原始文学的遗迹,

  也是现代民众文学的一部分;我们可以从那里去考查馀留着的蛮风古俗,一

  面也可看出民间儿女的心情,家庭社会中种种情状,作风俗调查的资料。有

  些有考据癖的朋友,把歌谣传说的抄本堆在书桌上,拉长了面孔一篇篇的推

  究,要在里边寻出高尚雅洁的文章的祖宗,或是找出吃人妻shòu拜树迎蛇等荒

  唐的迹象,写成一篇文论,于文化史的研究上放一道光明,这是一种办法,

  是我所极尊重的。或者有人拿去当《诗经》读,说这是上好的情诗,并且看

  出许多别的好处来,我虽然未必是属于这一派,但觉得这种办法也是别有意

  思。在这二者之外,或不如说二者之间,还有一种折中的方法,从歌谣这文

  艺品中看出社会的意义来,实益与趣味两面都能顾到,在中国此刻歌谣研究

  刚才开始的时候,这类通俗的办法似乎是最为适当而且切要。

  刘经庵君所编的《歌谣与妇女》可以说是第三类的代表著作。我知道刘

  君最初是在北京大学歌谣研究会。那时他在卫辉,寄来几百首的河北歌谣,

  都是他自己采集的,后来在燕京大学才和他会见。刘君努力于歌谣采集事业,

  也并热心于研究,《歌谣与妇女》即是成绩之一。他的办法是聚集各处关于

  妇女生活的歌谣,分别部类,加以解说,想从这民间风诗中间看出妇女在家

  庭社会中的地位,以及她们个人身上的苦乐。这是一部歌谣选集,但也是一

  部妇女生活诗史,可以知道过去和现在的情形——与将来的妇女运动的方

  向。中国妇女向来不但没有经济政治上的权利,便是个人种种的自由也没有,

  不能得到男子所有的几分,而男子自己实在也还过着奴隶的生活,至于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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