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183)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派呢?于是便上了这一个老大的当了。像他那样于欧西文化有“广博jīng粹之

  研究”的学者,尚且不免“所知既浅。..束书不观,中乃空虚无有。”可

  见“新文化”之真不易讲了。

  二、胡君说,“乔路但时之英德意文。与今日之英德意文较,则与中国

  之周秦古文。与今日之文字较相若”。今日之“文字”是什么?是指用汉字

  所写的文言,还是指用汉字所写的白话呢?照道理讲起来,所说的当然是后

  者。但即使依彼等的“诡辩”,以为所谓今日之文字是指文言,那么正与今

  日之英德意人的不用乔路但时之英德意文“相若”,今日之中国人也应至少

  不用周秦古文了。然而《学衡》上《国学摭谭》的序里第一句便说“粤稽我

  炎夏”,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古文?胡君知道这粤字在今日之文字中只用作

  广东的别称么?

  三、胡君说,“今日人提倡以日本文作文学,其谁能指其非。”我真料

  不到胡君会发这样通达之论,他明明是赞成胡适之的提倡废弃古文而用白话

  文了。因为日人提倡以日本文作文学,不但是废弃汉文,乃是废弃日本的古

  文而用日本的白话!这件事实也并非什么僻典,只要稍读日本近代文学史的

  都知道。胡君倘若预先一查英国阿斯敦的《日本文学史》(美国

  Appleton

  书店有翻板),便不至于闹出这场笑话来了。刘伯明君在《学者之jīng神》上

  说,“真正学者,不敢自欺欺人,必俟确有把握,而后敢以问世。”这几句

  话很像是对于好朋友的诤言,看了不禁代为惶愧。我并不如梅君一样,贸贸

  然断定胡君是伪学者,不过忠告几句,万不可不有“学者之jīng神”,倘若他

  有志变成真学者。

  四、胡君说,“陀司妥夫士忌戈尔忌之小说,死文学也,不以其轰动一

  时遂得不死不朽也。”我们倘要捏造一句不堪的话,用栽赃的文法去诬陷他,

  使他失了人格,再也不能想出比他自己所说的这一句更为厉害的话了。陀司

  妥夫士忌的文学,正是马相伯先生的所谓良心的结晶,凡是有良心的人都不

  能不敬爱他,正如人们之对于耶稣和佛陀,即使并不是他们的教徒。世上宣

  言反对陀司妥夫士忌的,只有俄帝国的“沙”与其检查官军警及法官——然

  而现在也没有了。我们对于胡君,觉得实在不忍下什么断语,虽然他自己已

  经招承了。

  其馀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1922年

  2月

  4日刊《晨报副镌》,署名式芬

  □未收入自编文集

  沉沦

  我在要谈到郁达夫先生所作的小说集《沉沦》之先,不得不对于“不道

  德的文学”这一问题讲几句话,因为现在颇有人认他是不道德的小说。

  据美国莫台耳(Mordell)在《文学上的色情》里所说,所谓不道德的文

  学共有三种,其一不必定与色情相关的,其馀两种都是关于性的事情的。第

  一种的不道德的文学实在是反因袭思想的文学,也就可以说是新道德的文

  学。例如易卜生或托尔斯泰的著作,对于社会上各种名分的规律加以攻击,

  要重新估定价值,建立更为合理的生活,在他的本意原是“道德的”,然而

  从因袭的社会看来,却觉得是“离经叛道”,所以加上一个不道德的名称。

  这正是一切革命思想的共通的运命,耶稣,哥白尼,达尔文,尼采,克鲁泡

  特金都是如此;关于性的问题如惠忒曼、凯本特等的思想,在当时也被斥为

  不道德,但在现代看来却正是最醇净的道德的思想了。

  第二种的不道德的文学应该称作不端方的文学,其中可以分作三类。

  (一)是自然的,在古代社会上的礼仪不很整饬的时候,言语很是率直放任,

  在文学里也就留下痕迹,正如现在乡下人的粗鄙的话在他的背景里实在只是

  放诞,并没有什么故意的挑拨。(二)是反动的,禁欲主义或伪善的清净思

  想盛行之后,常有反动的趋势,大抵倾向于luǒ露的描写,因以反抗旧cháo流的

  威严,如文艺复兴期的法意各国的一派小说,英国王政复古时代的戏曲,可

  以算作这类的代表。(三)是非意识的,这一类文学的发生并不限于时代及

  境地,乃出于人性的本然。虽不是端方的而也并非不严肃的,虽不是劝善的

  而也并非海yín的;所有自然派的小说与颓废派的著作,大抵属于此类。据“jīng

  神分析”的学说,人间的jīng神活动无不以〔广义的〕性欲为中心,即在婴孩

  时代,也有他的性的生活,其中主动的重要分子,便是他苦(sadistic)自

  苦(Masochistic)展览(Exhibitionistic)与窥覗(Voyeuritic)的本能。

  这些本能得到相当的发达与满足,便造成平常的幸福的性的生活之基础,又

  因了升华作用而成为艺术与学问的根本;倘若因迫压而致蕴积不发,便会变

  成病的性欲,即所谓色情狂了。这色情在艺术上的表现,本来也是由于迫压,

  因为这些要求在现代文明(或好或坏)底下,常难得十分满足的机会,所以

  非意识的喷发出来,无论是高尚优美的抒情诗,或是不端方的(即猥亵的)

  小说,其动机仍是一样;讲到这里我们不得不承认那色情狂的著作也同属在

  这一类,但我们要辨明他是病的,与平常的文学不同,正如狂人与常人的不

  同,虽然这jiāo界点的区画是很难的。莫台耳说:“亚普刘思(Apuleius)波

  得洛纽思(Petronius)戈谛亚(Gautiar)或左拉(Zola)等人的展览性,

  不但不损伤而且有时反增加他们著作的艺术的价值。”我们可以说《红楼梦》

  也如此,但有些中国的yín书却都是色情狂的了。猥亵只是端方的对面,并不

  妨害艺术的价值。天才的jīng神状态也本是异常的,然而在变态心理的中线以

  外的人与著作则不能不以狂论。但是色情狂的文学也只是狂的病的,不是不

  道德的,至于不端方的非即不道德,那自然是不必说了。

  第三种的不道德的文学才是真正的不道德文学,因为这是破坏人间的和

  平,为罪恶作辩护的,如赞扬qiángbào诱拐的行为,或性的人身卖买者皆是。严

  格的说,非人道的名分思想的文章也是这一类的不道德的文学。

  照上边说来,只有第三种文学是不道德的,其馀的都不是:《沉沦》是

  显然属于第二种的非意识的不端方的文学,虽然有猥亵的分子而并无不道德

  的性质。著者在自序里说:“第一篇《沉沦》是描写着一个病的青年的心理,

  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的解剖,里边也带叙着现代人的苦闷,——便是性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83/36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