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多次尝试失败后，燕朝白终于死心。
“不认识。”朝亦放下手，温和地笑了一笑，“按理说，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燕朝白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藏剑山庄的侠士。”
“正是。”朝亦一身明晃晃的锦缎华服和拿捏的相当文雅的腔调无不摆明了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你不认识我…”燕朝白目光微冷，“那你是认识和我有关的别人了？”
朝亦颇为意外地望他：“确实。”
“哼。”燕朝白冷哼一声。
朝亦并不在意：“我没有想到你能见到我。”
他的语气还是轻松而柔和，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影响到本身，这反让人感到十分的不真实。
“我走的很早，太早了。”朝亦道，“在你之前，我只见过三个人。”
“第一个，你也认识，她叫布语。”
燕朝白一愣。
“第二个…”朝亦又露出笑来，他的笑并不是那么让人感觉舒服，因为这个笑容平和的有些过分，愉快、讥讽、苦涩，什么都没有。
“第二个，叫白皓。”
燕朝亦猛的抬眼。
“第三个…算是你的同胞。”朝亦停顿了一下。
燕朝白盯着他的脸，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带着如水的笑意，还有与之相配的平淡双眼，明亮却毫无情绪。
“她叫，白念行。”
第29章 二十九
有些事情，你一开始看到的，就是结局。
你想去追寻它的开端、发展、巅峰，但是连经历过它的人，也已经不记得了。
“你到底是谁！”燕朝白低吼。他一把拽住朝亦的衣襟，手却径直穿过对方的身体不知伸到了何处。
朝亦稳稳地站在烟雾里，笑容依旧平静：“我是少行的，兄长。”
他说的极慢，每出口一个字，本就不甚清晰的身形就变淡一分，就这么渐渐融入了袅袅烛烟之中。
“白念行在哪！”燕朝白素来冷漠的脸上少见的露出急色。
“抱歉，我不知道。”朝亦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最终消失在少年眼前。
燕朝白再去挽留已是徒劳。
如果说朝亦和自己名字的相同只是巧合的话，白念行的意义却昭然若揭，让燕朝白心神俱乱。
茫然坐在高塔之上，俯瞰摩肩接踵的成都，燕朝白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娘亲，今日爹爹教我学剑了呢！”忽然响起的糯糯声线引的燕朝白侧目，一个编着精致发髻的小萝莉一蹦一跳地穿过成都广场，身侧一黑衣男子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生怕对方一不小心摔着了。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你爹爹！不许叫娘亲！”听得“娘亲”的称呼，黑衣男子不由微恼。
小萝莉睁大眼睛：“那爹爹呢？”
“他…他才是娘亲！”男子快速说道。
“诶？”小萝莉呆滞了一秒，随即狡黠：“你骗人，有本事你和爹爹说去。”
“诶你这家伙！”男子又气又好笑，举手作势要打她，小萝莉咯咯笑着，挣脱了对方一溜烟跑开去。
“小祖宗你慢点！”
燕朝白看的出了神，他紧紧盯着跑闹的两人，除了他们的一方角落依旧安稳，整座城镇的风景都仿佛被揉皱的纸团，在视野的四角肆意扭曲错乱。
“你知道吗，我们这样的名字，如果失去了应有的意义，那我们也会不复存在。”
“！”燕朝白蓦然回头。
前一秒还在数丈外跑闹不休的小萝莉此刻竟就站在少年身后，一颗小脑袋几乎要贴着燕朝白的肩膀，额前细碎的刘海随着她话语的扬落微微摇晃着。
“什么意思？”燕朝白盯着她道。
“这个江湖，只是牢笼。”白念行道，“意义这种东西，在这里有用，外面则一文不值。”
类似的话燕朝白也曾听风絮儿说过，只是，如今他依然不懂。
白念行咯咯一笑，转到燕朝白身前来。离得近了，燕朝白方发觉，她与自己所看见的女孩还是有所不同，白念行身着绿衣襦裙，湖色衣带垂至她白玉般的脚踝，脚上踩一双鹿茸靴，一头黑发上并无装饰，只随意地披着，容貌虽可爱俊俏，眼里却转着过于沧桑的色彩——这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奇怪的气息。
“你也知道的吧？燕朝白。”白念行咬字十分清晰，她慢慢抬起手来，放在自己胸口。
“白念行，就是白皓，思念，少行。”
“曾经，就是这么个意思呐。”
第30章 三十
雁门关的雪还是很大。
燕朝白站在日常修行板边，他对这种门派事务一向没什么兴趣，只是此时心里实在太过混乱，索x_ing驻足停留。
“小兄弟，要传功吗？”
燕朝白有些讶然。
其实也难怪别人将他认作小师弟。作为战士，燕朝白年轻的过分，此时他没有穿玄甲，一身黑衣让少年的身形愈显瘦削。
“谢谢。”燕朝白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因为，在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两人盘膝而坐，传功至一半，对方忽的开口：“你缺师父吗？”
燕朝白一怔。
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师父，他也早已不需要。
无论是他从苍云那里继承来的天赋，还是他自己打下的一身神兵宝甲，比起昔日的苍云都已不逞多让。
他非常有紧迫感，从他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起，他就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与日俱减。
“缺。”少年微微垂下脑袋，似乎很是丧气。
“那你不如拜我为师吧！”对方微喜。
“好。”
传完功，燕朝白起身，对着师父一拜到底：“师父。”
他声音压的很低，未束紧的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他嘴角的一丝笑意。
布语的冷淡，鹤京的神秘，赤盏的勇猛，冷独孤的强势，都历历在目。燕朝白眼底映着师父身上无比熟悉的装备，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前自己的曾经。
要是师父知道我一只手就能把她打倒，她会怎样呢？
燕朝白舔了舔嘴唇。
月笙看着这个小徒弟，他好像很紧张，一只手搅着衣服下摆，另一只手躲在身后，鼻头冻得通红，眼神飘忽不定，飞来飞去就是不敢看自己。
“哈哈你真可爱。”月笙道。
殊不知少年那背于身后的手上，正燃烧着冰蓝色的森森剑气。
“这映雪湖，终是变了。”
纯阳负手立了半晌，淡淡道。
冷独孤讪笑着：“没有吧，我看这风景还是一等一的好。”
纯阳的目光静静落在身侧。
曾经，一直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不安分地跳着，指着这里那里，拽着他的衣袖永远也不消停。
“白皓，你看那边！有只仙鹤诶！原来苍云也有鹤！”
“我看你还没这鹤高。”
“谁说的！”
“不信你去比上一比，看是谁高。”
苍云果然跑了出去。他穿着耀眼的黑金色甲胄，一路跑过白衣飘飞的道长，跑过那几只涉水的仙鹤，跑过积着厚厚白雪的湖郊，再在风雪里回头时已成英气的青年。他笑着向纯阳挥了挥手，随即转身钻进了那纷扬的大雪，很快的消失不见。
纯阳神色微冷。
“我不喜欢这里。”他对冷独孤道，“我先走了。”
冷独孤正与一个俊俏的姑娘搭话，纯阳也没有等他回应，径自拂袖而去。
他不是浴血而生的苍云，但是，在很多方面，他远比苍云要果断。
否则，对于彼此，这都未免太残忍。
第31章 三十一
三十一
“每个人生来都肩负着某个使命，你的使命，就是你的名字，换而言之，它就是你。”
“……”燕朝白垂头坐在角落，他沉默了很久，层叠的y-in影落在他的头顶，灰暗不明。
终于，少年抬起头来：“那我应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无可抑制地颤抖：“我应该像白念行那样，起到一个什么作用吗？”
他脸上浅淡的泪痕一直淌到被牙齿咬成粉白色的唇边，两只清亮的眸已隐隐渗出诡异的异彩来。
“我祈求他们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但绝不，为此而战。”
“绝不。”
“毫无意义。”朝亦并不为所动，“你这样的存在毫无意义。”
“我的存在有没有意义——”燕朝白慢慢伸出手。在这条虚幻的游廊里，他身上本没有任何武器，但此时少年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上方骤有黑炎缓缓凝聚，竟硬生生地拉扯开厚重的烛烟形成一面古色古香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