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辨正邪罢了。”燕朝白道。
同心锁悬在胸口带着些微暖意,少年的眼神却冰冷如刀。那两人曾是浩气盟忠士,只是,一朝苍云封刀弃战,于他而言,从此浩然正气,不守也罢。
“恶人谷的话,孤身一人也没有关系吧。”燕朝白笑着向王遗风行礼,“我可没有想保护的事物呢。”
“天地无情,不过自在唯我而已!”
陌刀依在,数年风雪漫过了它锋利的刀刃,如今仅露出一截暗色尾柄,柄末一条红缨于寒霜中迎风飞扬。
“叮…”清脆铃声依稀打破风障传来。
苍云走到昔日战刀前,风止,红缨顿落,缨上拴着的两枚铃铛啪一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同心铃。
犹记得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串系于一处的银铃时自己的欣喜。
一晃多年,天地不变,江湖依旧,改变的,不过是我们罢了。
苍云伸出手来,似想要解开那串铃铛,已经有些磨损的绳扣仍系的极紧——他一向不擅系结,当初亦不曾想过会有解下来的一刻。
死结。
铃乃死结,心中亦然。
苍云叹了口气,起身来到水边。
湖底的盾隐没了一身耀眼光泽,只在阳光偶尔掠过时略略泛出一抹精光,一刹便再无波动。
那栩栩如生的斩马鬼面,凝固在潮s-hi的泥土里,没有了丝毫生气。
苍云垂眸看了半晌。江湖的是是非非,要守护的要捍卫的,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大兄弟,东西我拿走了哈。”来人轻快地打了个招呼,伸手一提拔出了尘封多年的长刀,他提刀走进水里,一手举刀挑起盾来。
苍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背影寂寞如萧萧风雪。
他走的沉重,与轻快的他们擦肩而过。
那一年,他还站在成都月下,羡侠者墨客的疏狂,笑凡夫俗子的怯弱。那是剑胆琴心的江湖,十二门派竞相争艳,各领风s_ao的时代。
转眼间,他没入了风骨霸刀无尽的飞雪中,至此再也不见。
第26章 二十六
随着一声惨叫,浩气盟镖师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年少的侠士漠然退开,无视对方不屈的目光,好整以暇地躲避其咽喉处飞溅的血花。
他的眼神雪亮而冷静,好像一只蛰伏的猎豹。
“小鬼可以啊。”堪堪赶到的同伴拍拍燕朝白的肩膀,“小小年纪就敢在黑戈壁撒野,今后必成大器!”
“哦?”燕朝白抬眼,“这个地方很特别么?”
“黑戈壁是双方阵营重要的物资运送点,自剑胆琴心以来便是浩气盟与恶人谷交锋的最前线,能在这里纵横驰骋的年轻人,都是精彩绝伦之辈,将来必能称霸一方。”那人道,他不停擦着手中的机关弩,此时忽的吹了声口哨,“哈,有人进到我的陷阱了!”
他抬脚往外走去,不忘挥了挥手:“很不错的眼神,加油哦小鬼!”
“切…”燕朝白转身正欲寻找下一个目标,背后却骤然一凉。
无名魂锁!
分山之劲顿如岩浆般喷涌,一圈无形的气场由内而外猛然炸开——燕朝白猛的转向后跳,起落间恰迎上一双金色的眸。
紧接着,手心一空,紧握的刀竟不翼而飞。
明教,缴械。
燕朝白的眼睛更亮,他向来不惧任何门派,也不畏任何招式,陌刀被夺,体内心法陡变之下,他右手往背后一探,“呛”的抽出一柄森森长剑,剑气如雨急急而落,自成一个隐隐流转的气场。
驱夜一怔,等他想退出这生太极时,燕朝白的剑已然无声掠至。
于是驱夜果断隐身,而后离开了彼此的攻击范围。
愿意招惹怪胎的人,总是极少的。
燕朝白指盾于身周转了一回,再没见敌人影子,便收剑回鞘,复将刀提在了手中。
他很兴奋,那些人不善的目光,戒备的表情,总让他想起苍云和纯阳,自己也曾经被他们这么对待。
所以,杀!
千岛湖。
“真是稀客呀。”破土七郎赤着上半身,斜斜坐于树桠上,“师父怎得想起光临我这寒舍?”
苍云见怪不怪地穿过地下那些冒着诡异烟雾的瓶瓶罐罐,侧身往树上一靠,环手于胸深深地吸了口气,方道:“我自映雪封刀就是一个废人,如今没了最后的牵挂,自然来投奔于你。”
破土七郎伸手把一只爬虫弹落枝头,小虫落进树下一只未封口的瓦罐里,登时化作一缕青烟:“不走了么?”
说着,他投下认真的目光来,目光周围尽是细碎的暖阳。
苍云笑。他低头,恰逢他抬头,一双空无的眼在几分光晕的点缀下罕见的带上了一抹灵动:“不走了罢。”
即使这眼中的□□不及当年万分之一,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昔日风采。
沾血的沉重锁甲,收割x_ing命的森冷刀盾,稚嫩而坚毅的年轻脸庞,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影子。
唯有这双眼睛,在某一瞬间,能让人缅怀到曾经的辉煌。
第27章 二十七
燕朝白走着苍云曾经走过的路,唯一的不同只是阵营。
惨月低悬,枯风鬼嚎,人们安静地搬运伤者,打扫洒透鲜血的战场。
燕朝白用力绷紧手背,他左手的伤口在攻防中被冷箭擦过,不幸重新撕裂,此时正一点点渗出血来。
燕朝白慢慢往上缠着绷带,身为久经沙场的苍云,他适应的很好,并不需要多余的帮助。
不过,比起盛大的攻防,他更喜欢小众的战场一些。
那是两个阵营精英之间的博弈,必须对等的人数,每日更换的地图。
燕朝白欣赏这样的战斗,能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的不同。
“啊!”逃窜出去的对手一个踉跄,他愕然低头,只见胸口一点寒芒穿出,芒尖藕断丝连的血浓稠着滴落。
这一刀竟险些穿心而过将他钉进地下!
燕朝白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后,反手抓住刀柄,向外猛然抽出。
他没有多看一眼倒下的敌人,少年右手扛刀,左手轻勾,尚在尸体上方缠绕的盾嗖的飞回,少年足下一点,人便轻飘飘地掠了出去。
年轻的他无疑会成长为一支锋利的矛,只是,比起苍云,燕朝白缺少的,一定是坚固的盾。
十七烛伸着懒腰走出名剑大会,额角青了一块好不滑稽:“啊啊,还真是强者如云呢。”
“是你太差劲了。”曲汐音的声线依旧柔软,话却毫不留情。
十七烛毫不顾忌形象地拿笛子抓背,不服道:“以前少行被藏剑控成雕像的时候你咋不说?”
曲汐音回答的非常泰然:“因为我忙着n_ai他。”
“…区别对待啊喂!”
“那家伙,”曲汐音望着一个从自己身前蹦哒过去的苍云小萝莉,清冷的声音不无惆怅,“那家伙心都不在这儿了,我还能要他怎样。”
她顿了一顿,忽问道:“你前几日收到了有关他的消息?”
十七烛点头复摇头:“又没了。”
“战死了?”
“谁知道呢。”十七烛道,“近来雁门关并无战事啊。”
“呵,那小子,只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他想见的人了。”曲汐音淡淡道。
十七烛不知她说的是谁,亦或是,两者。
第28章 二十八
那人影飘忽不定,在烛火的摇曳里隐隐绰绰地闪现。
不知为何,在这条游廊里感觉不到任何气力,燕朝白只得发足狂奔。所幸他出身雁门,一路无依无靠,百般炼体之下,此时跑的也是不慢。
追赶了近两炷香的光景,那人方显得近了,待到数十丈时,燕朝白再想上前,彼此的距离却又变得缥缈起来。
这时那人就昏黄烛火侧过身来,一张脸模糊着,惟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即使看不清容貌,燕朝白心中一开始便存在的熟悉感却愈演愈烈,并多出几分更为莫名的情愫。
他伸出手穿过这烛烟,竟仍无法落到那人身上。
“在下朝亦。”对方却大方地伸手,语气很是轻快,“你好,燕朝白。”
“你醒了?”
缠着纱布的脑袋还在微微作痛,燕朝白揉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罢。”队友道,“战场,我们已经赢了。”
说着他向燕朝白竖起大拇指:“说实话,这次能赢多亏了你,敌方密探开场就被击杀——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谢谢。”燕朝白脸上并不见喜色,他沉在苏醒前那个似梦非梦的情境里,还没有脱出身来。
燕朝白的手掌越过朝亦伸出的手坠入浑浊的空气中,他愕然地退后一步,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一旦自己有靠近触碰的动作,朝亦就会变得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