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方神明 作者:灯火流转【完结】(4)

2019-05-27  作者|标签:灯火流转 相爱相杀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你的傲慢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是尊贵的王储,是下一任的君王,是你的子民所围绕着旋转的太阳,但不是我的。我不是你的子民,霍华德。因而你失算了。

你是个笨蛋,霍华德。不是说你的脑子不好使,相反你的脑子太好使了。你能想象一个像是老人的佝偻背影会是兽人的伪装,却不能想象一个没有过去的少年会是敌方的神明。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阻碍了你的判断,但你一直在出错并以那为基石和真理,一叶障目。这也是为什么你父王仅凭借你提前一天寄回的书信就能为我布下天罗地网,而你近两个月来和我同吃同住却没要察觉分毫。

是的,你没有察觉分毫,这是恐怕是你愤怒到疯狂的主要原因,而我的懵懂和不加算计令这倍加羞耻。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你对我的第一句指责会是“欺骗”。

我无意欺骗,但辩白与否已经没有了意义,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了,你的内心并不像你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固。我知道你听到这番话就要冷笑,但承认吧,霍华德,你就是这么容易受伤,眼中连一丝一毫的杂质都容不下。

真奇怪。兽人单一却包容,人类复杂,却容不下丝毫的杂质。

我想我可能已经惹你生气了,为了挽救一下这封在你手里皱巴巴的信,我决定分享些让你开心的事。我一向知道我的苦难是你最速效的补药。

我最近头疼得厉害,像是嫩芽破开血肉的那种疼。额间的两个小角从拇指那么长变到了手掌那么长。我猜可能是我的成年日要到了。悉尔曼一直在为此事忙碌,他尽可能的还原古礼,这几天一直在练习用兽血和Cao木灰混合而成的涂料绘制纹路,想让一切尽可能的尽善尽美。

终日绷紧神经的兽人们需要一些欢庆来中和调解,所以我也无意劝阻……但其实我已经举行过成年礼了,霍华德。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离开森林的前一晚我们遇上了狼。它们成扇形包围了我们,把我们堵在了一处峭壁上。我手中虽然有把匕首,但那并不比一根树枝有用多少。作为看上去最弱的家伙,我受到了狼群的重点照顾。你一边正面抗击着狼群,一边又要分心拉扯我以防我被它们一口叼去。结果被头狼看准机会,狠狠地咬伤了手臂。喷s_h_è 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有几滴落在了我的眼瞳里,让我的眼睛一下子烧灼了起来。

血x_ing是兽人觉醒的标志,而鲜血大多是达成这一点的媒介,这也是为什么父母在为孩子举行成年礼的时候喜欢让他们去挑战有些难度的猎物。但溅入我眼中的血不是猎物和敌人的,而是为保护我的受伤之血。

我觉得那不是一滴血,而是一滴热油,或者挑动木柴时溅出的火星。我的眼睛又烧又灼,生理x_ing的泪水还没漫上眼眶就被蒸腾着化为了虚无。

我说不清那种感觉,但那一刻世界在我眼中确实不太一样了。我几乎不眨眼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我顺着头狼的眼睛望进了它的深处,它的一切毫无秘密的在我眼前分割摊开,诸如弱点和致死之处。我甚至看见了它发起这场围攻的原因——一处被山火焚毁的山林。

我还看见了火焰,但那不是造成一切的山火,而是颤动着的灵魂之火。在我望穿它灵魂的刹那,它就与我无限拉近,在我的指尖缩成了沙粒的大小。

那一瞬间极为短暂,但我确实触摸到了。头狼发出了一声呜咽,它颤抖不止的前肢让它的身体垮了一半,而你的刀锋在这个空档划伤了它的一只眼睛,它没有呲牙反击,低头向后退去了。

以头狼开始,所有的狼都夹着尾巴往后退去。你把剑c-h-a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屹立不到,保持着对它们的震慑。没有回头的你错过了它们真正畏惧之物。

我后来拖着昏迷不醒的你来到了湖边,借由湖水看清了我仍在灼痛的眼睛。那双代表兽x_ing和狂暴的眼眸平静无澜的不可思议,像是对赤红的新月。我不由地伸手触碰,带起的涟漪将倒影弄的破碎扭曲。

我记得你说过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不是赤红色的这双,而是琥珀色的那双。

那时候也是在湖边,你拉着我穿过花丛,赤着脚踩着流水中的石头到达了湖的另一边,神神秘秘的说要给我看天底下最好看的东西。目的地是一片平整的湖面,我探头过去,发现水做的明镜把蓝天白云都盛在了里面。

你问我这是什么。我回答说“是湖水。”

你失笑了。

“是你。”你说到。

第3章 第三封信

致霍华德,

我猜你此时并不想收到我的来信,我也明白这样的时机最易滋生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但在我询问的人中,麦伦认为这是最该写信的时候,虽然他的好战让我觉得这项建议不具备参考x_ing,但悉尔曼也告诉我从心就好,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写一封。我不想装作不知道,因为风已经把消息带了过来,关于你父王的逝世。

请节哀。

这或许显得惺惺作态吧,我承认我一向不喜欢你父王,但作为敌人我敬佩他。我对他最初的印象就是撑着火把的混乱夜晚里,在我以为我躲过的时候,他让一队士兵把我从榕树底下拖了出来。

那是我们旅途的最末,我和你相伴的太久,不知不觉已能清晰看到王城的轮廓。我知道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于是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树林边缘,我向你辞行。你被我突兀又必然的离别弄得措手不及。

“维吉……”你叫了我的名字,那如同咒令一般的吐字险些绊住了我的脚步。

维吉这个伪名是你随口起的,但至今我仍然承认它。它承载了很多回忆,有好有坏,当然更多的还是好的,轻易就能令我想起在刚破冰的河前,你这么叫着我让我爬上你的后背,自己却一脚踏入了飘着浮冰的水里,蹬着浸满了水的沉重靴子,龇牙咧嘴的往对面渡。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怕冷,就如同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害怕黑暗和鬼祟。与其说我畏惧它们,倒不如说它们畏惧我。可你却非要挡在我前面,装出一副被烈酒灌出熊胆的样子,拉着我风一样的跑过令人不安的藤蔓隧道。你的指尖在发颤,霍华德,我能感受到。可你却嘴硬的说那是跑出的气喘。

你把我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我长时间维持着这幅身姿,不想长大,不想觉醒,想做一辈子的小维吉。当然,后来我也因你想要变强。那滴烧灼在我眼瞳里的血成就了我,也造成了我们永远的决裂。

早在从水面上看见那双赤红色的弯月时我就已经得到了预示,可我拒绝了它,将那当做错觉抛在脑后,在虚假的安宁中继续单方面的和你流浪。拖延而来的时光确实让我们制造了更多的快乐,但那透支了大量的其他,以至于在分别乃至反目的偿还之时显得鲜血淋漓。

你那时想尽办法挽留,却都被我统统拒绝了,包括那场你心心念了一路的,热切希望我参加的舞会。而我大概第一次对你拒绝的这么彻底,因为再晚我就走不掉了。

可你知道的,我最后还是没有走掉。被士兵压到你们父子二人面前时我甚至都是懵的。我不明白哪里出了错,直到第二次我逃离你时遇上了大祭司悉尔曼和暴脾气的麦伦。那时候我满身是血,靠着矮墙像头应激过度的困兽,而悉尔曼抱起我,安慰我,仿佛我周身不存在因失控而敌我不分的风刃。我的血和他的血汇聚在了一起,将他白色的祭司袍染成了殷红沉甸的血色。他贴着我的额头,将最本质的灵魂之力渡给了我。等我平静下来后,他才翕动着苍白的唇,用术法牵动自然之力治疗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

总是和你们打交道的他在我身上发现了希威顿皇室特有的追踪粉末,把那清除干净后我再没频繁的被士兵追上,当我处于大自然的保护中时也再没人能把我从盘错的树根中刨出来。

你父亲无愧为大陆上拥有可怖之名的君王,他几乎看穿了我,虽然没有猜到神明这个过于惊悚的答案,但他的推测几乎与事实无二。可你却否认了那。你为我辩解,或者说,为了你自己心中的什么在辩解着。你少有的违抗了他,这令我印象深刻。

感人,却不明智。无论是于你于我。

我在你心中占的分量有些多了,这不利于一个君王的成长。于是我的日子也更难过了些。待在地牢里的那段日子大概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就像是大自然的自我平衡,你前半段的时光从未让我受过一点伤,于是后半段时光我因你几乎把能受的都受了个遍。我待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着从天花板渗下的雨的滴答声。后来我也听见了你的脚步声,你的靴子踏在石阶上,带起了涟漪与回声。

你孤身一人带着食物和药悄悄来看我。但你和我都知道,你能通过守卫并非因为他们表现出的好收买和擅离职守——你父王放你进来为的是让你亲眼见证侥幸的幻灭,而我反常的自愈能力已足以说明一切。

其实那一刻我已经有所察觉了,但当你用熟悉的语气叫我“小维吉”时,我还是违背本能的选择相信了你。你巧妙地以这个名字为开口,一步步让我失去分辨真假的能力。你说你很快就会接我出去,恳切又温柔。于是我习惯x_ing的放弃了,就像往日里那样,我依附于你而不是凭借自身。

你不断给我希望,又将那变为绝望。反反复复,从心源开始折磨我失去力道……你很聪明,霍华德。他们只会从肉体上给我戴上锁链,而你却想从心上桎梏我。

你比你父王更危险。

后来你确实把我救了出来,移到了另一处有光能照进来的地方——那是你为我打造的穷奢极侈的鸟笼。

你望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黑色的珍珠,却燃着珍珠不会有的冷焰。

我蛮喜欢你的眼睛的,霍华德,正如你喜欢我的眼睛。但我不会像你那样占有欲旺盛,想把所有喜欢的东西放入藏宝室。那不应是收藏品,而是天空中闪烁的星辰……我是说,远远地看着就好。这样就不会在摘下来的时候,你才发现是多么的丑陋可怕且庞大——就好比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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