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 作者:气清景明【完结】(67)

2019-04-16  作者|标签:气清景明 仙侠修真 欢喜冤家

铺中坐堂医还要诊脉望颜,谢沚哎呀一声,扯开孩子衣襟,手指翻转,三根金针从小儿喉头扎到心口,缓住急喘。抱过孩子,朝后嚷道:“找个巴豆来!”

回过身又问这女子:“夫人别忙,有救,有针线么?”这女子本来慌乱,他说有救,就冷静了不少,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针线递过去。

谢沚用针尖把巴豆扎了几个小眼,然后用细线拴住,放在孩子嘴里,柔声道:“小公子,还能听见我说话吧,吞下去。”

孩子艰难的依言而下,努力的吞咽着这颗巴豆,吞到一半,谢沚扯着细线,把巴豆往外一拽。

这小儿喉头内麻痒难当,还是憋气。谢沚毫不介意的把巴豆在衣襟上擦擦,蹭了一身痰液。又把巴豆塞进孩子嘴里,让他咽下去。

反复几次,男孩终于憋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谢沚反应飞快,一把侧过男孩的身体,让他枕在自己臂上。不多时,不但把卡住的痰咳嗽出来,嗓子连连麻痒,还接连呕吐,彻底通透了。

谢沚见他缓过来,也松了口气,把孩子交给母亲道:“现在还没入冬呢,即便有点风寒外感,也别给孩子捂这么多衣服。小儿心火大,发热惊厥很危险。”

这女子抱着孩子千恩万谢,谢沚找了块麻布,把衣服袖子略微擦擦,撑起纸伞,走入大雨中。

刚到官道头里,就见无边的黄水漫到脚边,越走越深。谢沚把衣襟提了提,紧赶两步。远远看见方才旱河桥下的水,涨起老高,早就没顶了。想来是发了山洪,水流喘急。

谢沚不知范洄哪里躲避,只能在附近寻找。半晌未果,再看桥下时,眼中一凛,看到范洄的短剑,c-h-a在拱桥下的石壁上...

谢沚脸色大变,脊背上仿佛起了一道荆棘。两三下跳入水中,见这把短剑剑柄向下,斜斜c-h-a入,不太深。按照范洄用剑的习惯,这个角度,必是他已经身姿错乱,足不踏地...

谢沚用力把短剑□□,提了剑往下游走去。药箱塞在怀里,雨伞背在背后。谢沚越走越慢,浑身s-hi透,冠发散乱,眉头紧皱。

范洄是邯郸人,虽然在广陵住了多年,却从来不会游水的。尤其是山洪湍急的时候。

衣衫泥泞,长发遮面,双拳紧握,全身佝偻痉挛,苍白且褶皱。半边身子还泡在水里,腰带挂在树根上。

谢沚再见范洄时,他就是,这幅样子。

“……”

谢沚只见一眼,就看出眼前人的小关节已然僵直,本想回头再找。可这人腰间明显有两把剑鞘,却缺了一把短剑。黑纱的毋追冠压在腿下面,右足赤着,踝骨青紫一片。

谢沚愣了半晌,眼内血丝爬满了眼白,双目通红。蹑手蹑脚的走向前去,珍而重之的把范洄抱起来,细细的挽好长发,戴上纱冠。

然后给他拢住衣衫,擦掉脸上的泥污水垢。把手中短剑还鞘,给他在腰间挂好。

让他靠坐在树下,是盘膝而坐的,嗯,他不喜欢正坐,谢沚想。

打量了几下,仿佛满意自己的整治,谢沚红着眼,诡异的笑了一下。

眉目绝丧,悲不自胜,唇齿飞扬,乐不可支。

谢沚整个脸扭曲不已,解开自己的腰带。他把这条白色的腰带,在手里过了过,虽然外出做个小吏,也不过是兴趣使然。他骨子里仍是那个贵而自珍的三公子,这衣料乃是蚕丝制成,入手柔滑,坚韧非常。

谢沚一抖手,把腰带挂在树上,系了个死结。他一手攀住树枝,居高临下的望了范洄一眼,轻轻道:“等着我,可别乱跑呀...”

吊颈投缳,悬绳自缢。

不过一句承诺,两段戗折,生死契阔,情之至也。

范洄懵懂的站在一面巨大的石镜面前,面色感慨,长叹一声,慢慢的盘坐下来。

原来自己前世如此罪大恶极,罄竹难书。那也就解释了为何今生为什么这么倒霉,灾星现世,合该早死。

只是为何看不到下辈子?范洄疑惑得歪歪头,不是三生石吗?难道要多等等?

范洄把玩着腰里的短剑,只剩一把了,虽然投胎用不上兵刃,可这短剑是谢沚送的,就这么没了,还是很心疼。

刚想到谢沚,就听破风声至,范洄未及反应,见一把短剑钉在身前,白刃青霜,吞口短窄,正是自己的右手剑!

范洄死死盯着这短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继而浑身越抖越厉害,内心惶乱,恐怖不安。

不敢回头看。

谢沚慢慢踱来,盘坐在地,斜斜的靠在范洄身上,全身瘫软,无声抽噎起来。胸腹起伏,双肩抖动,却无泪水。

范洄还是不敢回头看,只是咬紧牙关,面色狠厉,朝自己脸上狠狠来了一下子。

谢沚伸手阻拦,双只手才把他勉强按住。四目相对,谢沚仍是无泪无声而泣。

范洄一眼就看到谢沚喉头凹陷,本来圆润小巧的喉结处,现在是一个丑陋扭曲的褶皱。伸手抚了抚,范洄慌张的问:“怎么回事?你这是...兄长!”范洄仿佛摧心挖肝,五脏六腑搅作一团。

“还说不是灾星...兄长,你,你若不与我结契就好了,不不不,你若没见过我就好了!要...是,要是...”范洄已经语无伦次。

谢沚伸手捂住范洄的嘴,把话堵了回去,慢慢的开合双唇,一点点的无声道:自初见,再难离。

范洄仰头闭目,脸色惨白雪青,眼下泪痣鲜艳如血,殷红夺目。

范洄短暂的一生只有十九年,未冠则殇。溯洄上下皆是无边苦海,而谢沚,是这水中唯一的一片小洲。

第63章 薛郁离结契拜无常

鬼睡不睡觉,其实没什么大关系。可是范洄睡醒了三次,都看到谢沚还在案前忙着的时候,他就莫名有点暴躁。

酆都城纵横辽阔,长街十里。却并没有多少人烟,城北是y-in司鬼差的公寮府邸,城中是修真求道的各种鬼物的住所。而城南,则集中着各种原因,暂时不能投胎的鬼魂。

“要是早知道当y-in司,比当曹掾史还忙,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阎君!”范洄把拘魂链抖得咔咔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谢沚刷刷点点写了个条子,递给他。范洄拿过一看:少废话,二百年前你不是这态度,也不知谁痛哭流涕感谢阎君来着!

范洄嘬了嘬牙花子:“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想把我们俩留下当个副手啊,跟班啊,这每天在一起多好!谁知道他新君上位,事越来越多了,现在还要你把y-in兵接过来,哪还有时间理我呀!”

谢沚老大不耐烦的回头望他一眼,嘴唇抖了抖,无声的说了几句。

范洄道:“我有什么事?现在天下大乱,哪有那么多法术超群的恶鬼,非要我去抓。我看你呀,整顿兵卒,总来这文的不行。我去营里一趟吧。保准杀光,j-i犬鸭毛不留!怎么样y-in帅?”

谢沚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站起身,一拳捣在范洄小腹上,轻蔑的拍拍掌。

范洄龇牙咧嘴半天,将将缓过来,就见谢沚又要坐回去。当即跳起来,合身将谢沚扑倒在席,骑在身上,威胁道:“陪我去孟娘子那吃东西,要不就把你锁起来玩。”

谢沚无奈的点点自己,又用食指在掌心一划。接着就要推开范洄。

范洄手上一用力,赌气般道:“你总没工夫,你都连忙两个月了!”说着咬牙切齿的抖抖右腕,拘魂链蜿蜒而出,如若有生命般,极速捆住谢沚的手腕。谢沚顿时瘫软。那链子又慢慢绕上谢沚的足踝和膝盖,然后一寸寸的分开他的双腿。

范洄坏笑着解开外氅,又分开上衣,解开腰带。谢沚原本还试图挣扎,没多久...便一脸渴望,身轻体软,从脸颊一直红到胸口。

范洄在耳边轻轻调笑:“哥哥,你可真是有意思,鬼还会脸红成这样。”

谢沚艰难的挺起腰胯,用尽力气,软绵绵的向上顶了顶。

……

范洄就那么顶着一只乌青红紫的眼睛,和渗血的嘴角,跑到孟婆的摊位上,要了一桌子点心。

大鬼小鬼逃的干干净净,这y-in阳二界,五行之中,能打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能让他这样耀武扬威,好像胜利勋章一样,顶着出来炫耀的伤痕,是何人所留,不言而喻。

众鬼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全部溜之大吉。只有孟婆在二楼叫骂。范洄恍若未闻,自顾自吃吃喝喝。

又两百年过去,情形就正好相反。范洄几乎日日在人间恶斗,最长竟有两个多月没回酆都城。

王朝交替更迭,仿佛一个个笑话,帝王将相你方唱罢我登场。偏偏不是崇佛就是尚道,各有妖人作乱不休。

断断续续忙了两年,范洄发现,他每次缉拿恶修的阵营中,总有那么一个军医在。有时胆小怕事,躲在他身后发抖。有时仗义耿直,还会为他助阵。

范洄终于忍不住问到当面:“我说谢郎中!好玩吗?”

谢沚一脸无辜,觉得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你怎么可以认出我呢!

范洄咬牙切齿:“你成天在我眼前晃,还不许我认出你?是不是不讲道理?”

谢沚二话没说,兜头一巴掌抽到后脑上!

范洄点头:“嗯,我也是日子过拧了,竟然要跟谢郎中讲道理...你想跟着就跟着,我得走了!”

谢沚一把扯住,连拽带拖的就往自己的医帐里拉他。范洄哀嚎:“快放我走,六百多里地啊!我要赶不上时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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