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作者:梁白开(下)【完结】(29)

2019-04-04  作者|标签:梁白开 江湖恩怨

  说话间,追那青衣人的几人归来,齐齐跪下,一人道:“属下办事不力,那人有个同伙,功夫很是厉害,咱几个不是对手,还是让他们逃了。”

  庄敬亭温声道:“这几日庄中不太平,不必自责。你们同他两人过了招?可能瞧出武功路数?”罗成、林白鹤、袁昭玉等人皆在场,他怒火中烧,也不便表露,反愈发温和。

  那人见状,面露得色,自怀中取出一物献上:“这青衣人似乎腿脚不便,手里始终拿着一支竹杖,跑得不快,还差点摔倒。这匕首便是他掉的,刃上血渍未干,定是杀人凶器。救他那人身穿黑衣,戴了面巾,三五下便将大家伙打倒在地,轻功也好得很,抱起那青衣的逾墙而出,咱们追到外边,已见不到人影了。”

  罗成等人相视一眼,心中皆道:一人腿脚不便、下手狠厉,一人功夫不错、轻功尤佳,还能是谁?

  庄敬亭接过匕首,映在灯下打量。这匕首模样平平无奇,唯有刀柄处刻了一字,他凝神细看,惊道:“这是个‘秦’字!”他知晓阿笙被困地宫之中,双手已废,绝无可能赶至此地杀了那二人,听那家丁所言,心中已是大骇,待看清这字,背后忽生出一阵冷汗来:是谁?

  罗成拿过匕首一瞧,又递给袁昭玉看,笑道:“小阿笙失踪一日,原来是给方小少爷抓了去?倒也说得通,两个方少爷本就水火不容,兴许是阿笙有意被抓,想替他那小情人除了心病。”

  袁昭玉道:“我倒觉那方小少爷不会如此。我看他是个老实敦厚的孩子,找不到秦少侠时,他伤心成那副模样,还能做戏不成?”

  “知人知面不知心,袁帮主才是真的老实敦厚哩。”罗成笑道。

  袁昭玉冷哼一声,默不作声。反是林白鹤从“付九”两人房中出来,拎着一道绳索笑道:“罗兄,依林某看,秦相公被抓到此处绝非自愿。”他将那绳索抛至地上,嘿嘿一笑:“这位方少爷同秦相公的仇,可跟他方家的恩怨无关。这厮分明是贪慕美色,绑了人家想图谋不轨,不料姓秦的下手狠绝,趁他在床上不备,一刀要了他x_ing命。这绳索便是绑人的物证,床上还有小相公的外衫,再有嘛……嘿嘿,方少爷为了这事,可是煞费苦心,床边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袁昭玉见他形容猥亵,怒道:“林掌门好此道,便以为旁人都好?”

  林白鹤笑道:“袁帮主老实敦厚,家中又有貌美温顺的夫人,没尝过美少年的滋味,也是情有可原。这两日大家伙可都瞧见了,每每遇到秦小相公,这厮的眼珠子就没动过,就差扔人家身上了。”

  眼见他越说越荒唐,庄敬亭急道:“此事事关重大,林兄莫开玩笑。庄某这便安排下人各处搜寻,找到方传志两人当面对质。与他们同行的付九、秦筝也不可放过。到了清早,周兄等人醒来,再一同商议,诸位以为如何?”

  罗成道:“庄兄是忘了滴骨验亲一事?”

  袁昭玉奇道:“两个方少爷,死了一个,另一个若是杀人凶手,咱们还认他?若他不曾杀人,便是真的方少爷了。滴骨验亲做甚?”

  不少人心中皆道:袁帮主还以为滴骨验亲,是真的滴骨验亲。果真老实敦厚。

  罗成笑道:“袁帮主算漏了,若他两人都是假的,那可怎么办?无论如何,滴骨验亲都少不得。”

  东方天已发白,庄敬亭只怕地宫中有何差错,心下焦急,道:“滴骨验亲一事也得众人都聚齐了再议,咱几个岂能擅作打算?不如到得清早……”

  “此言差矣!事关重大,更得赶快将周兄等人请至此处。将才我与白鹤兄所言都是猜测,万一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咱们不是冤枉好人?过不多时便要天亮,咱们就在此等着大家伙,岂不是更好?”罗成哪知他的心思,不紧不慢道,“庄里接连死人,这一时半刻回房去,也睡不安稳。”

  林白鹤与袁昭玉也道有理。庄敬亭气得心中骂娘,又不得脱身,只好吩咐下属快去请人。

  待周审川、陆荣等众英雄来得七七八八,天已微亮。祝罗敷不在,弟子阿柔称掌门人身体抱恙,不能出席,他人并未起疑,不多追问。下人寻不到传志阿笙,付九也不知去向,只绑了秦筝来,要她认那匕首。

  秦筝来时路上听闻此事,自是不信,又哭又闹,骂他们诬赖好人,待见到那把匕首,先是一愣,忙去摸身上药包,急道:“那是我的匕首!我采药用的,旁人也见过的,不信,不信……”她左右一看,全是不相熟的人,阿笙失踪在前,传志不知踪迹,顿时只觉孤苦伶仃、无所依傍,嚎啕大哭道:“是你们偷了我的匕首,装作我哥哥的模样,杀了这两人,怎的如此无耻!”

  周审川等人都是一代宗师,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小姑娘问哭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一人朗声道:“这把匕首,我也认得!”

  他从人群中走出,挡在秦筝面前:“我与方传志、秦笙兄妹一路同来苏州,每次受伤,都是秦姑娘亲自医治。她的匕首,绝不会认错。”

  另一人也上前道:“正是如此。”

  郑家兄妹将秦筝护在身后,皆面色凛然。秦筝泪眼婆娑,望着两人背影,哭道:“我,我……”

  清欢低声道:“莫哭了,丢不丢人。”他说话时恶狠狠的,秦筝破涕为笑,也不辩驳。旁人瞧见他二人情态,忙去看郑竟成,见他冷着脸一言不发,不免好奇:原来郑家兄妹同那小子关系匪浅,郑掌门怎的不曾为他说过话?郑夫人低头站在他身侧,面纱挡了脸,瞧不出是何态度。

  周审川先道:“欢儿、宁儿,你们拿过那匕首瞧仔细了,当真是秦姑娘的?”

  二人瞧过匕首,皆点头称是。却听周玉明道:“他两人既是兄妹,兴许各有一把匕首呢?”

  秦筝心头一惊:是了,那匕首本是一对,兄妹二人各持一把,有人借此暗害阿笙,是因为知道此事?可阿笙很少用那匕首,谁会知道?难道是凑巧?清欢冷道:“这里谁不知道,阿笙的兵刃是一对竹杖,用匕首做什么?”

  “欢儿的意思是,有人偷了秦姑娘的匕首,故意陷害阿笙与传志?”

  “难不成还是这丫头自己来杀了两个大男人?”清欢一把扣住秦筝手腕,扯得她一个踉跄,“就凭她这点功夫?”

  陆荣道:“玉明说的有理,若阿笙也有一把同样的匕首,你二人认不出……何况眼下诸位有目共睹,杀人的除了他两个,还能有谁?”

  不少人点头称是,窃窃私语。清宁立在人群之中,回头望一眼郑夫人。四目相对,郑夫人双眉微蹙,连连摇头,清宁一咬牙,再不看她,缓缓道:“小女子愿以命担保,杀人者绝非秦公子与方公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郑夫人腰肢一软,倒在郑竟成身上。

  清宁继而道:“你们都以为,落梅庄有了两个方少爷,他想要当真的少爷,要那天下至宝,所以借机除掉了这一个,对不对?”

  她笔直地站着,素来温婉柔和的眉眼变得坚毅笃定,她一字一句地说,不容质疑的,又似乎满含柔情:“你们想错了。他是心底宽厚、堂堂正正的人,从不滥杀无辜。你们说他一人灭了青虎门,并不是这样的。青虎门的恶人欺男霸女,又捉了他同秦公子,我和哥哥前去救人,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杀人是迫不得已。死的人都死有余辜,杀便杀了,可他却不这样想。”清宁一手紧紧按在剑上,想到他那日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喜欢杀人,难过得不知该怎么办。这样的人,怎会为了区区天下至宝,就去杀人呢?”

  “他不愿意连累我和哥哥,才说青虎门的事都是他做的。你们便以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这是颠倒黑白!何况、何况……”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母亲的面容,会说不下去,“他本就是真的方传志。一旦滴骨验亲便可真相大白,何必要节外生枝,杀了这两人?”

  众人惊诧不已,周审川道:“你怎知他是真的?”

  清宁垂眼,轻咬下唇。昨夜红蕖到她房中,同她讲了一件事。那是十八年前,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是十八年来,母亲苦苦隐瞒的事;也是能证明付九是真付九、传志是真传志的事。

  “是有人逼你,不让你说?”陆荣道,“宁儿莫怕,你说便是了,我看这里谁敢动你!”

  清宁摇头。她一知晓此事,便去问了母亲,吓得她癔病发作,一夜不能安眠。若此时说出来,后果会怎样?她不敢想。犹疑再三,终究道:“我不能说。滴骨验亲之后,你们自然会知道。”

  林白鹤冷道:“可那小子现在还不知踪影呢!莫不是连夜逃了?”

  清宁道:“他定是给什么事绊住了。再等一时片刻,他会来的。”

  清欢亦道:“不错。秦筝还在这里,他两人一定会来。”他不知清宁缘何这般笃定,但一定有她的理由,他自然信。

  林白鹤嘻嘻一笑:“大难临头,便是亲老子也见死不救,他两个做鸳鸯跑了,逍遥自在,丢个妹妹算什么。”

  清欢道:“你以为旁人都同你是一样见不得人的货色么!”

  林白鹤面色一白,当即便要出手,又畏南华剑威风,只得冷哼一声作罢。在场的许多人不喜林白鹤为人,见他吃瘪,皆窃笑不已。薛家兄弟立在周审川之后,薛雷瞧一眼郑家兄妹,叹息道:“咱们与传志相识一场,到头来还不如两个娃娃果敢仗义,惭愧。”

  薛风面上一红,罗成轻咳两声,只当不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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