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24)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床帐中是唯一可以容身的孤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从其中得到快乐,也许与合德一同堕落黑暗的深渊,其实就是一种快乐。凝望黑暗许久,黑暗也会回以凝视。薄子夏有些惊恐,难道在黑暗中真的藏了一双满含着戾气的眼睛?她试探着去攀住合德的手臂,合德回以更深情的吻。随后便如火焰落在红莲之上,起初是灼焚自身的痛楚,最终化为自甘的牺牲。

  当一切终于结束,两人皆大汗淋漓。薄子夏虽是闭着眼睛,却始终没有陷入沉睡。她失去的太多,被强行加诸于身上的,也太多了。两个人都躺在床上,室内不再有喘息呻|吟之声,帐外黑暗中那奇怪的声音便显得大了起来。

  “啊,你看我都忘了……”合德拍了一下额头,好像此时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微笑道。

  合德披上衣服下床,掀起床帐,又顺手拿过一个烛台,往黑暗中走去。薄子夏侧过头,从床帐掀起的缝隙中往外看,烛光像是在一片漆黑中画了一个颜色奇异的圈,在那圈的边缘,薄子夏看到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了个人。那人想要站起来,但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仿佛被绑在椅子上一样,因此她拼命挣扎着,使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床帐中灯火通明,因此在黑暗中便能看得清楚;然而从帐中往外看,所见只有漆黑一片。薄子夏的冷汗从额头冒出来。那人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吗?看着她和合德……

  “白袖萝,这一场戏,你可满意?”薄子夏听到了合德的声音,语气像是个彻头彻尾的胜利者。而她的确也是胜利者,为了这场胜利,已近乎疯狂。

  薄子夏躺回枕上,觉得手下抓着的锦缎忽然都向火一样燃烧起来,又化成水摇晃,将她溺入其中。袖姑娘一直都在那里看着,合德强迫她看着的,袖姑娘不会误会她,总会站在她的身边,但是薄子夏只觉得痛苦。这种痛苦如空气被吸入肺中,再蔓延到心里,挥之不去。

  合德解开白袖萝身上的绳子,白袖萝起初只呆呆坐在椅子上,忽然站起身,一巴掌打到合德的脸上。合德没有躲,脆响声将黑暗划开涟漪,连同躺在床上的薄子夏,都被惊得哆嗦了一下。

  “你打吧,白袖萝。”合德的嘴角流血,她却依然在笑,“打得越狠,说明你越可怜。因为,你也只剩下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一点。”

  “能用这样的招数,你也够可怜的。”白袖萝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终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你也只能这样做了,对吗?只剩下用最卑鄙的手段。”

  合德没有说话,脸色发白。白袖萝又补充了一句:“她根本就不爱你,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合德一把将白袖萝推倒在椅子上,她一手按着白袖萝的肩膀,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她低下头,望着白袖萝,用最大的力气去微笑:“那又如何?白袖萝,你需记着,薄子夏是我的。无论怎样,她都是我的。可你呢?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修罗道吗?”

  ☆、涉险

  “管好你的人,少让她来掺和我的事情。这次把人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睡梦中,薄子夏听到合德和什么人在说话。她想要起身看看来者是谁,身体却半点力气都没有,连眼皮都睁不开。

  “女儿,何必这么小气?只做是我欠你的人情了。”对方是个声音妩媚的女子。

  “人情欠了总该要还。”合德的语气十分僵硬,不知是出于厌恶还是怎样。

  “舍脂,我乾达婆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早就清楚。”那女子倒是一直笑吟吟的,“这次当我们扯平了,互相保守秘密,对你而言可不吃亏。”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那女子便离开,想必是将白袖萝也带走了。薄子夏在半梦半醒间想,比之让白袖萝留在这里,也许这样会更好。毕竟她也不知道,再如何去面对白袖萝……

  待乾达婆走后,合德吹灭了室中所有灯烛,抹黑撩起床帐,坐到床沿边上,目光盯着黑暗中某个虚无的角落,自言自语着:“姐姐,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臂搭在薄子夏身上:“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会开心?”

  薄子夏没有回答她。过了很久,合德听她的呼吸平稳,估计她已经睡着了,才起身离开此处,独自顺着地宫中的暗道,直走到城中去了。

  天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雪花,估计是巳时。合德走在城中积着雪的石板路上,心事重重。尽管曾经告诫自己,只要做了就绝不会后悔,然而如今也在怀疑,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白袖萝说得没错,自己软硬兼施,薄子夏也不会喜欢自己。她背离初衷太远,如今感觉到疲惫,亦无法抽身,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正是在这踯躅间,合德发觉有人在跟着自己。那人身材不高,穿了身黑衣,还戴着席帽。合德想来想去,不知此人会是什么来头。厉鬼道人丁凋敝,想来不会派人跟踪,该不会是婆雅稚到底对自己不够信任,遣影卫来盯梢吧?的确,因为薄子夏的缘故,合德近来有些行踪诡秘,难以捉摸,难怪会招致怀疑。

  合德撇了撇嘴,心里暗将所谓的“父亲”婆雅稚骂了无数遍,向严玉楼的住所走去。那边有修罗道的阎摩罗阇和林明思长住,阎摩虽阴阳怪气的惹人厌烦,林明思却值得信任。

  她走上楼梯,见林明思正坐在走廊里拨弄着古琴。林明思看到她,将琴放下来,抬起头笑了笑:“舍脂,你看起来有心事。”

  “怎么说?”

  “你这般表情,就同我思念她时一模一样。”

  合德哂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她推开走廊中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青色的河面蒙着纱一样的雾气,河畔堆着雪。

  “直到她死,她都不知道我爱着她。”林明思调了调弦,声音平静,“何必又强留她在身边?宁愿她忘了我,也不愿她恨我。”

  合德叹了口气:“我与你相反。只要她留在我身边,便是恨我也无妨。我费尽心机,除掉她身边所有的人,以为她就能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这里,谁知道她的心又系在哪儿,我这里栓也栓不住。”

  林明思弹起《胡笳十八拍》,琴音凄切。合德听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她忽然问道:“假如她没有死,你会去告知她,你爱她吗?”

  林明思的手指在琴弦上僵住了。他想了想,低头道:“我不知道。不是没有想过,但终究是没有那样一天了。毕竟人死不可复生。”

  合德反而微笑起来,她望着窗外飘飞的细雪,温柔地说:“我多希望还像两年之前,跟她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没什么人打扰我们,无忧无虑。”

  “既然你想,为什么不这么做?”林明思又继续低头弹琴,“别告诉是你对修罗道有感情,舍不下修罗道上上下下几百号人。”

  合德笑了一声:“离开修罗道,谈何容易。”她岔开了话题:“怎么不见阎摩?”

  林明思抬头,茫然地环视了一下走廊:“不知道。我今天早上把他打出去就没再见他回来。”

  “打出去?”合德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为何要打他?”

  林明思想了半天,挠挠头道:“忘了。”

  “你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真是个奇迹。”合德横了林明思一眼,往楼下走去,“阎摩身份特殊,最好别有个三长两短的。”

  林明思连忙将古琴放到一边,随着合德下楼。两人刚走下楼梯,林明思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地窖的门被打开了,没有关上。”

  “什么?”合德皱起了眉头。地窖下有直接通往修罗道的暗道,这是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甚至不惜杀严玉楼灭口。如果阎摩通过其中,应当将门掩好,不至于就将这里如此敞着。她问林明思道:“你在楼上有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动静吗?”

  林明思摇头:“我一直在楼上抚琴,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蹲下身,查看积了灰尘的地面,说道:“地上好像有脚印,踩得很乱,也许在这里打斗过。”

  “楼下都打起来了,你在楼上竟然毫无察觉?”

  “我都说了是我抚琴入神。”

  林明思随手拿过一支火把点燃,推开地窖的门走进去,“可能有人尾随阎摩进入暗道,两人也许还打了一架,我进去看看。”他回过头,目光颇为深情地望着合德:“舍脂,你会帮我的,对吗?”

  合德厌恶地瞥了林明思一眼,麻烦事情真是接踵而至,让人片刻都喘息不得。她想起在城中时,跟踪自己的那名黑衣人,不知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两人一同走入暗道中,见地上有点点血迹。走不出十来步,便看到一人躺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旁边扔着一把形状古怪的琴,正是阎摩。林明思快步走过去用火把一照,见阎摩双眼紧闭,满脸都是血,不由伏到他身上痛哭:“兄弟,你死得好惨!”哭声在狭窄的走廊两侧墙壁中回荡,十分瘆人。

  合德快步走过去蹲下,翻了翻阎摩的眼皮,又摸了摸阎摩的脉门,往林明思的头上用力一拍:“你闭嘴,他没有死。”

  “那这些血……”

  “是鼻血。”

  “哦。”林明思抹抹眼泪站起身,做顾左右而欣赏风景状。

  “恐怕是有人潜入了修罗道,打伤了阎摩,而且他现在应当就在地宫中。”合德并没有继续管阎摩,站起身忧虑地望着暗道深处的黑暗,“虽然尚不明此人的身份,但若禀报了阿修罗王,他必定会在修罗道中大肆搜捕。”

  若是以前,搜也就搜了。但是如今合德却有了重重顾虑,她怕薄子夏被修罗道的人发现,更怕修罗道中其他人会拿薄子夏来做文章。她定了定心神,才嘱咐林明思道:“你先带阎摩回去休养。另外,先不要张扬此事,我有一事相求。”

  “舍脂既然开口,我自然鼎力相助。何事?”

  合德本来是想将薄子夏藏匿于林明思这里,并嘱托林明思照顾她。然而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突然间开始怀疑林明思了。先是在城中莫名被人跟踪,而后阎摩遭袭,林明思竟一无所知,理由又如此牵强,难免不让合德起疑心。虽然怀疑也来得无端,她仍不愿以薄子夏为赌注来涉险。

  “今日我和你的谈话,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合德改了口。将薄子夏交给谁照顾她都不放心,宁可让薄子夏囿于黑暗之中,起码自己触手可及。

  “这是自然。”林明思点头,扶起阎摩,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向暗道之外拖去。

  ☆、杀心

  乾达婆和白袖萝共撑一把纸伞,向城郊乾达婆的住处走去。乾达婆一手举着伞,另一手就顺势挽住白袖萝的手臂。雪落在两人的衣袖上,又顺着衣带轻轻落下。

  “舍脂伤到你了吗?”

  “……没有。”

  “没有打你,没有骂你,没有要挟你,没有刺激你,没有差点杀了你?”

  “说了没有。”

  乾达婆转过脸去看白袖萝,她自己说话时,尚见口中吐出的一团团白气,而白袖萝在寒冷的空气中,开口却不见一丝白气,仿佛她整个人都已经没有了温度一般。

  “我不信。”乾达婆的手向上攀去,揽住白袖萝的肩膀,紧紧抓着她,生怕一不留神,白袖萝就在空气中化归虚无,“舍脂肯定想办法折磨你了,只是你不愿跟我说罢了。”

  “你若真这么想,为什么不去问舍脂?”白袖萝低声说。

  乾达婆突然停下了脚步,白袖萝走出一步,才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走?”

  话音未落,乾达婆突然扔下手中的伞,双臂伸开,将白袖萝紧紧抱住。白袖萝挣扎了两下,气恼地低声说:“这路上来往的还有行人,你也不怕被人给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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