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23)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放手……放开……”薄子夏几乎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她只有这样挣扎着,闪躲着,试图躲避所有无端加诸于身上的痛苦。血液仿佛都燃烧了起来,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不似自己了似的,也不知是一直坠落于黑暗,或者是漂浮在天顶。

  “我以为你会很快乐。”合德凑到薄子夏耳边轻声说,用羽毛轻轻在她的脸侧拂着。薄子夏张开口想要骂,难道眼前这一切就是合德所说的快乐吗?她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或者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薄子夏的头低垂下去。她想起那时候合德蹲在小院中侍弄花草的模样。那时五月份蔷薇花开了一架子,八月份木樨花香味十几步外都能闻到。眨眼之间,两三年过去了,合德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可是,自己称为“合德”的这个人,真的是合德吗?只是想着,她忽然就想要流泪,在眼泪还没有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对峙

  地狱里究竟有多黑?点燃在地狱里引路的灯笼,又会有多红?

  薄子夏睁开眼睛,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看得久了,连黑暗都分出了层次,像是重瓣的黑莲。她身处地牢之中,躺在一块狭窄的木板上,双手和双脚依然被限制着活动。木板不平,硌得她后背难受,却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身上被鞭打的地方起初只是皮肤火辣辣疼,后来伤处便肿起来,只轻轻一按,便痛得她龇牙咧嘴。

  又剩下她独自一人在这黑暗之中。在此处中呆得久了,似乎都已经习惯,也就忘了自己曾有的过往,沉睡在山中的故人,还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她看到有人提了灯笼进来。那人并非是合德,她一身天竺女子的打扮,隔着深红色的面纱,看不清脸。天竺女人举高了灯笼四处打量,像是看到了薄子夏,便提着裙子匆匆走过来,在薄子夏的边跪下来。

  这里难道除了合德,还有别的人可以出入吗?薄子夏想,自己大概在做梦,不知道这是美梦还是噩梦。

  女人将灯笼放在一旁的地上,呆呆打量着薄子夏。薄子夏看到她的双手在颤抖,几次想要伸出手抚摸薄子夏的脸,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她轻声地问道:“子夏,你醒着吗?子夏,你还认得我吗?”

  声音莫名的熟悉,就像已经听到过千百回了。女人解下自己的面纱,薄子夏挤出一个微笑,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来人是白袖萝,曾经许诺过一直会站在薄子夏身边的袖姑娘。梦见了袖姑娘,那应该会是一场好梦吧。

  “袖姑娘……”薄子夏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袖萝低头去解薄子夏手脚上的束缚。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一边低声问:“子夏,你受伤了吗?伤在何处?严重吗?”

  身上的禁锢一一被除去,薄子夏以手腕支撑,从木板上坐起来,牵动胸前和腰腹的伤处隐隐疼着,但她不在意,只是盯着白袖萝的脸。在灯笼微弱的光映照下,白袖萝的表情格外温柔。如果是梦,眼前这一切未免也太真实了。

  “你不能走的话,我便背着你走。”白袖萝压低了声音,她戴好面纱,扭头往四处看看,像是害怕合德突然跳出来一般,“我们赶紧离开,时间太紧了,舍脂随时都会回来。你关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我能走。”薄子夏赶紧说道。她咬着牙站起身,腿脚发麻,尤其是大腿上的鞭痕作痛,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白袖萝连忙扶住她,顺手拿起了灯笼。薄子夏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狂喜。眼前所有的都不是梦,袖姑娘也的确出现在她面前了,而且袖姑娘是救她的,是来带她离开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袖姑娘出现在身边,薄子夏就会感到安心。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薄子夏问道。

  白袖萝轻叹了一口气:“修罗道中地牢有很多层,传言说有十八层吧,据说越往下越可怕。我一层一层找下去,你是在第三层中。”

  “你是怎么进来的?会招人怀疑吗?”薄子夏有些不放心,又问道。

  “别管那么多了,怀疑不怀疑,先出去再说。”白袖萝说道。两个人走到石壁边,薄子夏这才发现有一段向上的简陋石阶,不知通往何处,四周皆浸在茫茫黑暗中。两人沿着台阶往上走,薄子夏心中只想着尽快离开,她走得着急,白袖萝叮嘱道:“地滑,你且注意脚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僵在原地,神情紧张。薄子夏还没来得及去问是怎么回事,白袖萝将手中的灯笼往下一抛,火光骤灭。薄子夏屏住呼吸,黑暗中,白袖萝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白袖萝的手指冰凉,薄子夏却并不觉得难受。大概对于她而言,只要白袖萝在身边就足够了。

  石阶那端传来了脚步声和饰物窸窣的轻响,但在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随即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白袖萝,不问自取是为盗。你擅闯修罗道,还想拿走我的东西,谁给了你这大的胆子?”

  薄子夏开始哆嗦。合德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白袖萝大概是感觉到了薄子夏的恐惧,她挪了一步,挡在薄子夏身前。

  “舍脂,子夏是厉鬼道的人,不是你的东西。”白袖萝的声音并无波澜,听起来异常平静。薄子夏反握住白袖萝的手,心中却惴惴不安。不知是白袖萝成竹在胸,还只是假作镇定。她总是这样平静,即使在厉鬼道被灭门之后,也没有乱了阵脚。

  “那也与你无关。”薄子夏听到脚步声慢慢拾级而下,合德向她们这边走过来,“离她远点,我可以让你离开。”

  “我是来带子夏离开的,我可不愿白跑这一趟。”白袖萝说道。听脚步声,合德在离她们约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了,随后便是对峙。白袖萝轻轻笑起来,她语速很慢,似乎让合德听清楚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舍脂,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无需用什么有的没的来威胁我,我不害怕。”

  合德纵声大笑起来。薄子夏听多了合德的轻声细语,乍闻她这般狂笑,心里恐惧更甚。合德笑个不停,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薄子夏感觉到白袖萝也紧张了起来,她在黑暗中紧紧地捏着薄子夏的手,甚至把她的手指都攥疼了。

  合德笑够了,才喘着气说道:“好啊,我倒真要见识见识,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在欲海之前又要如何渡过去。”

  话音甫落,薄子夏只看到合德手中风灯骤然亮起,绿色的火苗像恶鬼的眼睛,伴随着白袖萝红色的头巾扬起,她将腰间藏着的剑向合德掷出去。剑风凌厉,有如白虹贯穿黑夜,狂风从石阶上涌下来,伴随着鬼哭般的呼啸声,二者相碰发出巨响,气流向四处乱窜,薄子夏松开了抓着白袖萝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险些从石阶上摔下去。

  袖姑娘掷出去的剑嵌入石壁中,剑身嗡鸣,还似有余劲。袖姑娘身形一闪,已出手握住剑柄,将剑□□,反手再度刺向合德,双方在黑暗中交手,只见光影交错,又在无边黑暗中化为虚无。

  合德手中的风灯时明时暗,并不足以照明。薄子夏慌乱中不知是去帮白袖萝,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匆忙地扶着湿滑冰冷的石壁,一步步往后退,试图从纷乱的打斗声中判断是谁占了上风。白袖萝武功要比合德高,但是合德手中的风灯不容小觑,而且合德似乎能在黑暗中视物,只怕白袖萝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她往后退着,脚下一不留神踩空了,整个人仰面翻下去。薄子夏惊呼了一声,双手徒劳地在岩壁上乱抓试图站稳,却顺着台阶滚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白袖萝本来还在石阶上与合德打斗,她听到薄子夏摔下去,便再没了动静,有些慌张地喊道:“子夏?”

  只这一分心,忽觉劲风骤至,颈间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一惊,合德已经蹿到了她的面前,手持一把锋利弯刀,正抵着她的脖子。在风灯幽微的火光映照下,合德的笑容十分可怖:“白袖萝,你很在乎她吗?”

  ☆、痛苦

  薄子夏醒过来时,意识尚不太清楚,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蜡烛火光太亮,刺得她眼睛有些难受。

  已经逃出去了吗?还是……依然在修罗道中?她吃力地坐起身,见自己身处一个纱帐子中。白色和青色的纱自梁上垂下来,将床榻罩在中间,四周点着十几只蜡烛,将帐中照得亮如白昼,几乎连榻上红锦被的刺绣针脚都能看清。而帐外却仍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薄子夏下床,正待要撩起纱帐,忽见纱帐一角被人掀起,合德走了进来。

  薄子夏往后退了一步,坐倒在了床榻上,心中的绝望如帐外无尽黑夜,纷纷涌入她的心里。自己从石阶上滑下去晕倒之后,看来白袖萝最终还是没有占据上风。

  “袖姑娘呢?”她问道,声音极小。

  “你在意她?你关心她?”合德轻声问,表情有些古怪。

  薄子夏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合德反而笑了起来:“且不说她是厉鬼道的护法,仅就她擅闯修罗道,就足够她死上好几次了。”

  “不要伤她。”薄子夏明知道自己的央求没有用,但她还是这样说着。

  “那就把她应受的惩罚加诸于你身上,如何?”

  “只要不伤袖姑娘。”薄子夏叹了口气。

  “我会让你见她的。”合德说着,蹲下身仰视薄子夏。薄子夏被她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连忙向后退去。然而坐在床上,连躲避都没有多大的余地。

  合德顺势抓住了薄子夏的手,往她身上一倾,两人一同倒落锦被。合德压在薄子夏身上,薄子夏的伤处又疼了起来,皱着眉头,却推不开合德。

  合德撩起薄子夏的衣襟,冰凉的手指按着一处已经开始发青的鞭痕,含笑问道:“这里,还疼吗?”她的指尖在薄子夏的皮肤上游移,又按着另一处伤,依然笑着问:“这里呢?”

  她的动作很轻,倒不至于疼痛,只是莫名让薄子夏感觉到难受,就像是被一条蛇盯上,尽管蛇的身躯柔软,她却想转身就逃,因为马上就会被蛇吞吃入腹。

  合德一边慢慢解下薄子夏的腰带,撩开她的衣裳,一边抚摸着她身上的伤痕。薄子夏的眼睛盯着帐顶,烛光照不到那里去,只有光暗交错的阴影间,仿佛藏了许多窥视的目光。合德的动作是温柔的,薄子夏绝望地想,也许自己要知足。

  她听到帐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说不上来什么声音,就像是一件笨重的物事持续轻轻碰撞摇晃一般。帐外还有别人吗?如果有人的话,合德不可能无法察觉的,也有可能是薄子夏的幻听。她正想着,被合德在腰间拧了一下:“姐姐,你分神了。”

  感觉到合德的手指又顺着腰际皮肤向下游走,连忙半抬起身推拒:“别,别这样……”

  “别怎样?”合德低下头,轻轻在薄子夏耳际和脸侧吻着,手下的动作却依然不停,“你不喜欢这样吗?”

  薄子夏手指攥紧了刺绣莲花和鸳鸯的被面,眼睛往帐外望去。到处都是黑暗,唯一见到的光也只不过是烛光。合德在跟她说话,可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怎么样都抓不住你,怎么样都不能接近你……”合德的声音像是在抽泣一般,她一口咬到薄子夏的肩头,咬得很重,似乎有血从皮肤上渗了出来,薄子夏忍不住挣扎起来。合德伸手探向薄子夏腰际刻下她名字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也许痊愈后只会留下淡淡的痕迹。合德苦笑出声。

  “留在你身上的痕迹,终究会一点点消失吧。到时候谁会知道你是我的人?”合德的手指拂过薄子夏的脸颊。薄子夏连忙别过头,她又听到帐外的动静,这回应当不是听错了,莫非是老鼠?

  “答应我,只有一次,别拒绝我。”合德开始解下自己的外衣,随后跨坐到薄子夏身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只这一次,好吗?”

  薄子夏重重地闭上眼睛。当合德的手指和嘴唇一同落到她的身上时,她觉得灵魂已经从身体上飘起来,悬在半空中,低头看着身体像是破旧的麻袋,横陈于绣着并蒂莲双鸳鸯的红锦缎面之上。而在帐外的黑暗中,又仿佛潜藏着无限的危险,让薄子夏对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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