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作者:若萧(下)【完结】(35)

2019-04-01  作者|标签:若萧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潇儿曾说过,哪天我可以让玄蛟跑起来,便由我来护你。”

曾经一句戏言竟被她挂念至今,有些好笑的转过头,一路驱马让齐渃微微冒汗,鼻尖上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齐潇伸手轻轻替她拭去,不置可否的摇头笑起来。

“在蛮夷那段日子里,我每天便会驾着马匹在草原上驰骋,那时就想,我一定要练好骑术,好好保护你。”齐渃笑起来,低头亲了一下齐潇的手继续道,“但哪有什么保护不保护的,你我同为女子何必像那俗尘,非要辩个强弱刚柔的,就想要好好伴着你,不让你一人去背负那么多。”

齐潇点点头,不明白怎么说起了这个话题,“恩,有渃儿陪着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潇儿。”齐渃放开缰绳环住了齐潇的腰道,“可我担心哪天我没法陪着你,不放心你一人,你那么不顾自己身体,听华香说,有过几日你通宵达旦挑灯批折,这样怎么受得住。”

齐潇眉头一皱,“那你一直陪着我便好,提醒我用膳就寝,若我不听,任你处置。”

“哪能一直看着你。”齐渃苦笑的摇摇头,“我在蛮夷的半年里,你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那是之前,现在你不是一直会陪着我吗。”齐潇急切起来,淡眸直直望着齐渃,满是惊恐不安。

齐渃心里一纠,垂下眼眸喃喃自语,“我只说,倘若……倘若分开……”

“没有的事。”齐潇紧紧抓住齐渃的右臂,“怎还会分开,……不准再离开我。”

伪装了咄咄逼人的口吻,其实有的只是哀求,嘴角下沉画出一抹苦涩,齐渃不再执意刚才的话,两人都是心思细腻之人,怎会不了解刚才对话中的深意。

从五岁时住入揽月宫起,齐渃看淡了许多,名利地位不过身外之物,活着便是好的。这两年又经历了几次虎口余生,就连生死都看开了。但是看开了那些,唯独放不下齐潇。

见过她为自己形容枯槁,为自己落泪,发现自己在她心中分量不可估量时,不知该去高兴还是悲伤。害怕自己离去后她会如何,会是重整旗鼓还是一蹶不振,齐渃不敢想。

所谓爱,便是在自己将要陨落之时,时时刻刻挂念着的,却是另外那人的感受。

  ☆、第九十四章 危

去围场回来后第二日,齐渃果真受了风寒,整日咳嗽不停又持续的有些发热,喝下姜汤发汗一连躺了三日,虽然热度下去,磨人的干咳在夜晚使得齐渃睡不安稳。

按理说,风寒袭肺不该是干咳,把了脉象竟然是浮大无力,几个太医交换了眼神,额上都冒出冷汗,不知如何下笔开方,《脉经》所述,浮脉者阳气浮越,乃危证。

几人都不敢去说出实情,咬牙开了疏风散寒的方子。

齐潇手足无措的顺着齐渃的胸口,依旧减缓不了连连的干咳,像是要把肺咳破了才行。她后悔当初带齐渃前去围场,更责怪自己当初为何纵容了她,见她蹙眉一阵急咳后的气喘,心疼的只想替她分担去病痛的折磨。

只要有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齐潇便会来到揽月宫陪着齐渃,倒不是需要她在旁边端茶倒水,就是想多见见她,哪怕只是在身边看她喝下一碗药汤。

国中繁事无暇给她太多儿女情长的时间,枔王的大军终于要回到京城,宫里筹备起宴席为立下战功的将士们接风洗尘,稿赏三军,齐潇在他们入京当日亲自出城迎接。

站在最前方的男人,皮肤黝黑络腮髭髯挡住了大半张脸,要不是同楚欣梓相似的双眼和鼻梁,齐潇真怕是认不出这个眼前粗犷和过去那个儒雅风度大相径庭的男人。

“末将楚屏,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了四面八方,身后金戈铁马的将士们整齐化一的跪拜下,铁锁锃击尘土飞扬,还有震耳欲聋的贺词,一声声“万岁”像是压进的风暴,震得人心中动荡,让龙撵前的六匹骏马乱了方寸的嘶鸣起来。

太仆惊慌失措的安抚着马匹,齐潇眯起眼睛打量起面前的十五万大军,和出征那日风光满满意气风发比起来,今日的他们显有逊色,污浊带血的甲胄,消瘦残损的身躯,却是如夺命鬼煞戾色凶虐,还可闻到他们周身发散出的血腥与杀气。

这便是经历人间活狱被鲜血洗礼过的士兵,密密麻麻身着玄铁甲胄的士兵跪倒在地,腊月寒风刺骨,战马驮着行囊呼哧呼哧的吐出白雾,望不到头的将士绵延至天际,热气从他们的身上散出,将青白色的天空蒙上一层雾气。

大昱数十年太平无战,战火硝烟不过是史书中的寥寥数语或者是文人墨客下的诗词,再华靡藻饰的词句,都不及真正战场上的惨烈,无谓英雄气概豪情万丈,只不过生死。若无法活着回来,便战死沙场。

他们或许庆幸自己活着归来,又经历了生离死别,他们有失去战友的痛楚,同样又有把兵器刺入敌人瞬间的快感,无疑,他们脸上看似木讷又隐露嗜血的表情,最好证明了这一点。

大军寂静的跪在面前,齐潇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扬了扬下巴:“都平身吧。”

“谢陛下。”楚屏从地上站起,而身后的将士们依旧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齐潇和周围大臣皱眉,只见楚屏转过身左手压在佩剑上,大声吼道:“陛下隆恩,起来吧。”

“谢主隆恩。”一齐叩谢后,将士们原地站起。

已有一年多未见的叔侄两人,似乎刚一见面,其中一人便来了一个下马威,齐潇龙袍袖口内的手握紧,面上嫣然一笑道:“朕与枔王有许久未见,如今大捷而归固我疆土,手下众将骁勇善战,朕已命人摆宴庆功,为诸将接风设宴。”

再次谢恩后,众人携马入城,跸路清尘,一切闲杂人等俱不可待,街上零零散散跪拜了来不及回避的百姓,卤簿鼓吹短箫铙歌,旌旗卷舒华盖遮天,天子御驾为前,枔王策马跟随其后,一路上长鞭静鸣浩浩荡荡。

晚宴照例办在太极殿,明珠宝烛,金盘玉珍,乐匠歌姬轻扶瑶琴低首斟唱,听惯边疆狼嗥与风鸣的将士,此刻听到家乡一婉柔情韵唱,才如漂泊归家的旅人,濡润了眼眶。

白银万两赐予诸位将士,两位大将楚屏、周伦分别赏赐了良田百亩,食邑一千,其他将士们除了金银珠宝还分得加官进爵。

莺啼雀唱欢声笑语,道贺的敬酒的,龙椅上齐潇清酒入喉,灯光焯影照进她清冷的眼底。抬腕敬了几轮酒,场内的人大多微醺,新一轮的鸾歌凤舞在轻妙卓约身姿下袅娜多姿。

气氛意兴盎然杯觥交杂,许未近女色的将士被婀娜体态迷醉双眼,摇头晃脑的沉迷在曼妙舞姿下。舞女赤足踩在羊毛地摊上旋舞,脚踝上系的银铃,叮铃铃——叮铃铃的作响,齐潇神色淡淡,耳廓一动听到了银铃之外其他的声响。

殿门外一人正和守门的侍卫交谈,从服饰轮廓看,应该是个女子,侍卫一路小跑过来立在下面,刘公公过去询问了几句,随后朝殿内看了几眼便打发侍卫归去,恭敬的垂首回到齐潇身后。

“刚才是何事?”齐潇问道。

“是揽月宫的人。”刘公公委下.身子轻声回道,“说公主略有不适,奴才已让人传太医去了。”

“恩?”齐潇眉头一动,转眼见侍卫已是走到殿门口,与那女人交谈,“备驾前去揽月宫。”

“陛下。”刘公公上前一步,背脊更弯了一些,“三军凯旋,应犒赏有功,现庆典伊始,陛下就此离去,似有不妥。”

齐潇冷冷一笑,“朕要做什么,还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正当刘公公要继续说些什么,外面的侍女大声喊道:“陛下,公主她刚才喘咳不止,逆气吐了血,如今不省人事,奴婢怕……怕……”

话还没听完,齐潇嗖的从椅子上站起,脑中遽地一片空白,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文武百官放下手中的酒杯碗筷一同跪拜在地,等待着齐潇的发话。

一声巨响,玉瓷酒壶砸落在金砖,粉碎的瓶身渐溢出一地的酒渍,震得齐潇回过神,犯事的小太监抖抖索索跪在原地。

“备驾。”齐潇无心再去降罪他人,匆匆披上一件大氅,连一句辞别都没说,走出了太极殿。

齐潇前脚一走,百官们缓缓抬起头,大殿内又重新燃起了一些气氛,楚屏转动手中的酒盅,幽沉的瞳孔里深不见底,辨不出喜怒,只听到不远处一个内阁元老愤愤抱怨:“朝纲不振,朝纲不振啊!”

楚屏哂笑一声不加理会,转头瞧见另一边打碎玉瓷酒壶的小太监,正全身颤栗的捡起碎片,尖锐的瓷片割破他的食指,让他猛地弹起,望着手中低落的血滴,脸颊上的血色倏然全退,而后跌跌撞撞一路跑出了大殿。

不管周遭的骚动昂头喝下这杯清酒,伸手由侍女重新斟满一杯,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高置龙椅上,双盘龙金椅空落在那,仿佛还可见到她慵懒妩媚低头饮酒的模样,那双淡眸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

一时间,楚屏的心情好起来,倒满清酒的酒盅对着空置的龙椅虚抬手腕,一口饮尽了酒水。

  ☆、第九十五章 毒

当齐潇前脚刚踏入揽月宫的外殿,迎面撞到从屋里跑出来的秋林,跪在地下请安是见到她手中拿着的硬黄纸书写的方子,速速让她去尚药局抓方熬药,走到内屋太医正用银针针灸,见齐潇进门先是行礼之后,说并无大碍,应该是这几日咳的厉害,伤肺咳血,这会已是扎针缓疗。

齐潇点头,解下大氅走到榻前,齐渃已经迷迷糊糊转醒,牵动嘴角给出一个无须担心的笑容,齐潇抿紧双唇就觉得酸楚直冲鼻腔,调息呼吸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宽心。

双眼闭合浅眠,断断续续的轻咳让齐渃睡的不得安稳,众人退出内屋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女,齐潇坐在床榻边沿靠在床架上也快要睡去,秋林端着刚煎熬好的药汤前来。

煎药的膳房离揽月宫不远,深褐色的药汤冒起白汽,勺了一小勺喝进嘴里试了温度,齐潇伸出手示意让她来便好。

接过汤碗,让秋林扶起齐渃,刚要把一小勺药汤喂入齐渃嘴里,门外响起一阵骚乱,似是有人打斗又有急切的呼声,齐潇皱眉,抬头让华香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华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踢打的声音,压了压心中不安刚要推门而出,一声尖锐的吼叫从外面破门而入,“陛下,药汤有……有毒……切不可食!不可!”

床塌边齐潇双手一颤,直直盯着手中还未喂下的半勺汤药,而秋林脸瞬间惨白掉了血色,方才试温时,她可真真切切喝了一勺下去。

门前华香知道这事重大,连忙推门走到外殿,外殿中几个侍卫正把一个小公公围在中间,刘公公气急败坏命人将他拖出去重罚。

“住手。”华香呵止道,应忌惮她的品阶和资历,几人停下手中的踢打,蜷缩成一团的人双手抱头跪在那,“公主刚睡下,这里吵闹如此成何体统。”

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只是穿着一件深蓝色宫服,腰带是最普通的绳带,应该是连品役都不曾有的小太监,刚才一句话着实让人惊恐,但……华香有些吃不准,不管是药汤或膳食,从御膳房出来后,一道道把关试毒试吃,真要被下毒,又怎么轮得到他知。

况且硬闯圣驾弄不好则是死罪,又是什么让他不顾性命,冒死过来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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