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歪记 作者:十四的马甲(上)【完结】(6)

2019-04-01  作者|标签:十四的马甲 清穿 江湖恩怨 平步青云 甜文

  齐乐快步回去,穿过了两条走廊,便在一扇门后一躲,过得一会,料想他二人已经远去,悄悄从后门出来,循原路回去上书房,去推那侧门时,不料里面已经上了闩,她一怔,心想:“只这么一会儿,里面上了闩,看来温家兄弟的话不假,侍卫当真来巡查过了。不知他们走了没有?”

  附耳在门上一听,不闻有何声息,又凑眼从门缝中向内张去,庭院中并无一人,她想了想,从靴中摸出一把薄薄的匕首。这匕首便是当日韦小宝刺死小桂子的,后来被她拾到。既已潜身皇宫,自知危机四伏,打从那日起,这匕首始终没离过身。当下将匕首刃身从门缝中插了进去,轻轻拨得几拨,门闩向上抬起。她将门推开两寸,从门缝中伸手进去先抓住了门闩,不让落地出声,这才推门,闪身入内,反身关上了门,上了门闩,倾听房中并无声息,一步步的挨过去,探头在书房中一张,幸喜无人,等了片刻,这才进去。

  她走到书桌之前,看到那张披了绣龙锦缎的椅子,忽然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故宫虽然也开放了,可那椅子总是拦着只能远看的,现在大好机会,干嘛浪费!”斜跨一步,当即坐入了椅中。坐了一会,心道:“这椅子也不怎么舒服,做皇帝也没什么优待嘛。”于是便起身,一边去翻找经书,一边等着小康熙和鳌拜。现下两人并无什么利益交集,齐乐是真有些把小康熙当弟弟了。若不是知道一会鳌拜要欺负康熙,她才不会为了一本什么宝藏经书来冒这个险。

  正自茫无头绪之际,忽听得书房彼端门外靴声橐橐,跟着两扇门呀的一声开了,原来那边一座大屏风之后另行有门,有人走了进来。齐乐大吃一惊,急忙贴墙而立,缩在一排书架后面。只听得两个人走进书房,挥拂尘四下里拂拭。

  过不多时,又走进一个人来,先前两人退出了书房。另外那人却在书房中慢慢的来回踱步。现在也不好出去看来人到底是谁,若跟书上发展不同,是什么别的人可就糟了。念及此,齐乐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那人踱步良久,忽然门外有人朗声说道:“禀皇上,鳌少保有急事要叩见皇上,在外候旨。”书房内那人嗯了一声。齐乐又惊又喜:“果真是康熙便好!只是那鳌拜是什么满洲第一勇士,却不知是个怎般模样,也不知道一会我这点气势能不能唬住他。”

  只听得门外脚步之声甚是沉重,一人走进书房,说道:“奴才鳌拜叩见皇上!”说着跪下磕头。齐乐忙探头望去,只见一个魁梧大汉趴在地上磕头。她不敢多看,只怕鳌拜一抬头便见到自己,忙将头缩回,但身子稍稍移出,斜对鳌拜,以方便一会更容易跳出去。

  只听康熙说道:“罢了!”鳌拜站起身来,说道:“回皇上:苏克萨哈蓄有异心,他的奏章大逆不道,非处极刑不可。”康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鳌拜又道:“皇上刚刚亲政,苏克萨哈这厮便上奏章,说什么'兹遇躬亲大政,伏祈睿鉴,令臣往守先皇陵寝,如线余息,得以生存。'那不是明明藐视皇上吗?皇上不亲大政,他就要死了。这是说皇上对奴才们残暴得很。”康熙仍是嗯了一声。

  鳌拜道:“奴才和王公贝勒大臣会议,都说苏克萨哈共有二十四项大罪,怀抱奸诈,存蓄异心,欺藐幼主,不愿归政,实是大逆不道。按本朝“大逆律”,应与其长子内大臣察克旦一同凌迟处死,养子六人,孙一人,兄弟之子二人,皆斩决。其族人前锋营统领白尔赫,侍卫额图等也都斩决。”康熙道:“如此处罪,只怕太重了罢?”齐乐心道:“这尼玛明显是公报私仇,排除异己啊。真是可惜,臭小子又要少一批忠臣了。”

  鳌拜道:“回皇上:皇上年纪还小,于朝政大事恐怕还不十分明白。这苏克萨哈奉先皇遗民,与奴才等共同辅政,听得皇上亲政,该当欢喜才是。他却上这道奏章,讪谤皇上,显是包藏祸心,请皇上准臣下之议,力加重刑。皇上亲政之初,应该立威,使臣下心生畏惧。倘若宽纵了苏克萨哈这大逆不道之罪,日后众臣下都欺皇上年幼,出言不敬,行事无礼,皇上的事就不好办了。”齐乐听他说话的语气更是不爽:“你自己就先出言不敬,行事无礼。居然还有脸说别人,不愧是满州第一厚脸皮。”

  只听康熙道:“苏克萨哈虽然不对,不过他是辅政大臣,跟你一样,都是先帝很看重的。倘若朕亲政之初,就……就杀了先帝眷顾的重臣,先帝在天之灵,只怕不喜。”鳌拜哈哈一笑,说道:“很是,你这几句可是小孩子的话了。先帝命苏克萨哈辅政,是嘱咐他好好侍奉,用心办事。他如体念先帝的厚恩,该当尽力竭力,赴汤蹈火,为皇上效犬马之劳,那才是做奴才的道理。可是这苏克萨哈心存怨望,又公然讪谤皇上,说什么致休乞命,这倒是自己的性命要紧,皇上的朝政大事不要紧了。那是这厮对不起先帝,可不是皇上对不起这厮,哈哈,哈哈!”康熙道:“鳌少保有什么好笑?”鳌拜一怔,忙道:“是,是,不,不是。”猜想起来,鳌拜此时脸上的神色定然十分尴尬。

  康熙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道:“就算不是朕对不起苏克萨哈,但如此刻杀了他,未免有伤先帝之明。天下百姓若不是说我杀错了人,就会说先帝无知人之能。朝廷将苏克萨哈二十四条大罪布于天下,人人心中都想,原来苏克萨哈这厮如此罪大恶极,这样的坏蛋,先帝居然会用做辅政大臣,坏蛋与你鳌少保并列,这,这……岂不是太没见识了么?”齐乐心道:“没想到康熙口才此时已不错,这辩驳得也有些道理。”

  鳌拜道:“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下百姓爱怎么想,让他们胡思乱想好了,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说出口来。有谁敢编排先帝的不是,瞧他们有几颗脑袋?”康熙道:“古书上说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味杀头,不许老百姓说出心里的话来,那终究不好。”鳌拜道:“汉人书生的话,是最听不得的,倘若汉人这些读书人的话对,怎么汉人的江山,又会落入咱们满洲人手里呢?所以奴才奉劝皇上,汉人这许多书,还是少读为妙,只有越读脑子越糊涂了。”康熙并不答话。

  鳌拜又道:“奴才当年跟随太宗皇帝和先帝爷东征西讨,从关外打到关内,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汉字不识一个,一样杀了不少南蛮。这打天下,保天下嘛,还是得用咱们满洲人的法子。”皇帝道:“鳌少保的功劳当然极大,否则先帝也不会这样重用少保了。”鳌拜道:“奴才就只知道赤胆忠心,给皇上办事。打从太宗皇帝起,到世祖皇帝,再到皇上都是一样的。皇上,咱们满洲人办事,讲究有赏有罚,忠心的有赏,不忠的处罚。这苏克萨哈是个大大的奸臣,非处以重刑不可。”齐乐默默吐槽:“要是苏克萨哈是大大的奸臣,那你们就都是大好人。以后尽都好人干坏事,奸臣啊,干好事。”

  康熙道:“你一定要杀苏克萨哈,到底自己有什么原因?”鳌拜道:“我有什么原因?难道皇上以为奴才有什么私心?”越说声音越响,语气也越来越凌厉,顿了一顿,又厉声道,“奴才为的是咱们满洲人的天下。□□皇帝,太宗皇帝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可不能让子孙给误了。皇上这样问奴才,奴才可当真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齐乐听他说得这样凶狠,吃了一惊,忍不住探头望去,只见一条大汉满脸横肉,双眉倒竖,凶神恶煞般的走上前来,双手握紧了拳头。康熙“啊”的一声惊呼,从椅子中跳了起来,齐乐见状,赶紧低喝一声跳了出去,挡在康熙身前,向鳌拜喝道:“鳌拜,你干什么?你胆敢对皇上无礼么?你要打人杀人,须先过我这一关。”

  鳌拜身经百战,功大权重,对康熙这少年皇帝原不怎么瞧在眼里。康熙讥讽他要杀苏克萨哈是出于私心,正揭破了他的痛疮。这人原是个冲锋陷阵的武人,盛怒之下,便握拳上前和康熙理论,倒也并无犯上作乱之心,突然间见书架后面冲出一个小太监,挡在皇帝面前,叱责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才想起做臣子的如何可以握拳威胁皇帝,急忙倒退数步,喝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事奏禀皇上,谁敢对皇上无礼了?”说着又倒退了两步,垂手而立。

  康熙初时见齐乐似乎并不识得自己,问自己叫什么名字,童心一起,随口就说是“小玄子”。他秉承满洲人习性,喜爱角抵之戏,只是练习摔跤这门功夫,必须扭打跌扑,扳颈拗腰。侍卫们虽教了他摔跤之法,却又有谁敢对皇帝如此粗鲁无礼?有谁敢去用力扳他的龙头,扼他的御颈?被逼不过之时,只好装模作样,皇帝御腿扫来,扑地便倒,御手扭来,跪下投降,勉强要还击一招半式,也是碰到衣衫边缘,便即住手。康熙一再叮嘱,必须真打,众侍卫可没一个有此胆子,最多不过扮演得象了一些而已。和皇帝下棋,尚可假意出力厮拚,杀得难解难分,直到最后关头方输(据说清末慈禧太后与某太监下象棋,那太监吃了慈禧的马,说道:“奴才杀了老佛爷的一只马。”慈禧怒他说话无礼,立时命人将他拖了出去,乱棒打死),这摔跤之戏,却万难装假,就算最后必输,中间厮打之时,有谁敢抓起皇帝来摔他一跤?

  康熙对摔跤之技兴味极浓,眼见众侍卫互相比拚时精采百出,一到做自己的对手,便战战兢兢,死样活气,心下极不痛快,后来换了太监做对手,人人也均如挨打不还手的死人一般。做皇帝要什么有什么,但要找一个真正的比武对手,却万难办到,有时真想微服出宫,去找个老百姓打上一架,且看自己的武功到底如何,但这样做毕竟太过危险,终究不过是少年皇帝心中偶尔兴起的异想天开而已。

  这些天与齐乐相遇,双方尽都全力拼斗,康熙不胜之喜,生平以这些日子打架打得最是开心。两人日日比武,康熙始终不揭破自己身份,比武之时,也从不许别的太监走近,以免泄露了秘密,这小太监只要一知道对手是皇帝,动起手来便毫无兴味了。

  宫中太监逾千,从来没见过皇帝的本来亦复不少,但净身入宫,首先必当学习宫中种种规矩、品级服色等高下分别,见到康熙身穿皇帝服色而居然不识,也只有齐乐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冒牌货一人了。就康熙而言,这个糊涂小太监万金难买,实是难得可贵之至。

  此后康熙的武功渐有长进,齐乐居然也能跟得上,两人打来打去,始终旗鼓相当,而康熙却又稍逊一筹,这样一来,康熙便须努力练功,才不致落败。他是个十分要强好胜之人,练功越有进步,兴味越浓,对齐乐的好感也是大增。

  这日鳌拜到上书房来启奏要杀苏克萨哈,康熙早已知道,鳌拜为了镶黄旗和正白旗换地之争,与苏克萨哈有仇,今日一意要杀苏克萨哈,乃是出于私怨,因此迟迟不肯准奏。哪知鳌拜嚣张跋扈,盛怒之下显出武人习气,捋袖握拳,便似要来动手。鳌拜身形魁梧,模样狰狞,康熙见他气势汹汹的上来,不免吃惊,一众侍卫又都候在上书房外,呼唤不及,何况众侍卫大都是鳌拜心腹,殊不可靠,正没做理会处,恰好齐乐跃了出来。康熙大喜,寻思:“我和小桂子合力,便可和鳌拜这厮斗上一斗了。”待见鳌拜退下,更是宽心。

  见一喝之下,鳌拜竟然退下,齐乐不由放宽心,大声道:“杀不杀苏克萨哈,自然由皇上拿主意。你对皇上无礼,想拔拳头打人,不怕杀头抄家吗?”这句话正说到了鳌拜心中,他登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知道适才行事实在太过鲁莽,当即向康熙道:“皇上不可听这小太监的胡言乱语,奴才是个大大的忠臣。”

  康熙初亲大政,对鳌拜原是十分忌惮,眼见他已有退让之意,心想此刻不能跟他撕破脸,便道:“小桂子,你退在一旁。”齐乐躬身道:“是!”退到书桌之旁。

  康熙道:“鳌少保,我知道你是个大大的忠臣。你冲锋陷阵惯了的,原不如读书人那样斯文,我也不来怪你。”鳌拜大喜,忙道:“是,是。”康熙道:“苏克萨哈之事,便依你办就是。你是大忠臣,他是大奸臣,朕自然赏忠罚奸。”鳌拜更是喜欢,说道:“皇上这才明白道理了。奴才今后总是忠心耿耿的给皇上办事。”康熙道:“很好,很好。朕禀明皇太后,明日上朝,重重有赏。”鳌拜喜道:“多谢皇上。”康熙道:“还有什么事没有?”鳌拜道:“没有了,奴才告退。”康熙点点头,鳌拜笑容满脸,退了出去。

  康熙等他出房,立刻从椅中跳了出来,笑道:“小桂子,你怎地会在我书房?”齐乐道:“温有道发烧,起不了身,他兄弟叫我到上书房帮着打扫收拾。我没做惯,手脚慢了些,不想遇到了你。”康熙叹了口气,道:“这秘密可给你发现了。”齐乐装模作样道:“皇上,我这……这可当真该死,一直不知道你是皇帝,跟你动手动脚,大胆得很。”康熙叹了口气,道:“唉,你知道之后,再也不敢跟我真打,那就乏味极了。”齐乐笑道:“只要你不见怪,我以后仍是跟你真打,那也不妨。”康熙大喜,道:“好,一言为定,若不真打,不是好汉。”说着伸手出来。齐乐来自现代,不知见识多少,一向不守宫中规矩,当即伸手和他相握,笑道:“今后若不真打,不是好汉。”两人握着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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