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38)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莫元良和蔼地笑着,可那双眼之中,却又冷冷地透着淡漠:“血脉至亲,谈什么贵贱。贤侄女年轻气盛,许多糊涂事,皆做不得数的。你总归是莫家的孩子,做长辈的,岂能由着你在草莽之间糟践自身?”

  乌墨玄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我可当真要感激‘舅舅’包容……只是我在外闯荡得野了,也舍不去‘乌断肠’的诨号,莫大人的好意,我心领过。血脉之情,来世再做报还罢。”

  莫元良道:“在外闯得野了,便得有人督着你收收心。官籍一事无甚要紧,血脉之情,不必来世,此生便能报还。”

  “父亲病逝,圣上为安抚家族情绪,要在莫家甄选一位女子作侧妃。贤侄女风华绝代,前些年圣上也暗中称赞过几回,此番回归族中,也好趁此良机取悦圣心,享得一世荣华。”

  乌墨玄甚为好笑:“我这般年岁……委实大了些罢。”

  第 51 章 相对

  黑衣人团团围上来,将二人环在中心。纵然现下敌人只剩下手无寸铁的乌墨玄,他们仍谨慎地方,不敢松懈。

  没有打斗,忽然便冷清下来,夜风凉凉拂过,血气浓郁。

  莫元良目光灼灼地望着乌墨玄,忽而身形微动,三两步跨至乌墨玄身前,出掌如风,食指与拇指牢牢扣住乌墨玄左手腕往上提。

  乌墨玄但觉自身好似陷入镣铐之下,半分挣脱不得。眼下她谁也指望不上,又不愿在旁人跟前失态,只得咬着牙,徒劳地使着气力。然而她不通武艺,这气力也只如蚍蜉撼树,仍无法阻止手臂被抬起的势头。她的衣袖原就有些宽大,手臂立起时便已滑落下去,松垮垮地堆叠在臂弯里。

  露出的那一截儿手臂纤细、削瘦,就如同乌墨玄本人一般,瞧着便觉得娇弱无力。

  临近臂弯的那一小段皓白上,分明地缀着一点朱砂。

  乌墨玄涨红脸,神情中带着羞恼:“莫大人,这不合礼法罢。”

  瞧得那朱砂印记,莫元良面上的笑意又柔和几分:“贤侄女虽在外流离,却也晓得洁身自好,不枉莫家的一番教导。既然没有什么混账事,往后在圣前也好疏通。”

  腕间的桎梏微微松了,乌墨玄脱手挣开莫元良,长袖垂落,将皓腕遮掩。可纵然这样掩了,却也觉得不足,又用长袖将手掌也尽皆裹住,袖口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乌墨玄的面上虽强自镇静,心中说不得总是有些悲哀的。她半点不会武艺,遭逢着旁人意态强硬,以武力逼压,当真是半分也抵抗不得。说什么乌断肠、黑心肝,到头来不过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从前她行走之时,身周总有几个莫志远所派遣的人暗中护卫。眼下莫志远死了,向着她下手的,首先竟是莫家人,也不可谓不悲哀。

  乌墨玄不曾说话,莫元良便自说自话道:“圣上亦非少年郎,贤侄女年岁大些,倒无从紧要。只是这些年在外抛头露脸些年,的确颇损妇道,好在不曾传过什么混账事。圣上此番有意拔擢莫家,须些毛病,必会宽宏。”

  乌墨玄垂眸低叹道:“莫大人练毒人、收揽江湖势力、收赵家,便只是让我入皇家?莫司马虽然没了,可莫家子嗣在军中效命不少,尚不至于需得依着后宫来得皇上恩宠罢。”

  莫元良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神情却始终凛然未变:“贤侄女聪慧伶俐,却未免多想了些。我莫家圣眷正厚,理当鞠躬尽瘁,为国效命。圣上感怀莫家功劳,赏赐下这样一个侧妃的名分,咱们却也不能胡乱凑数。家族中虽不缺女子,可自贤侄女之后,圣上也不曾嘉许过旁人。若贤侄女尽心侍奉,必能令圣心大悦,便也不枉圣上对莫家的隆恩。”

  乌墨玄眼望着远处无尽黑暗,轻声道:“我知道乌伯阳是为何而死的。呵,醉生梦死,为了这样混不存在的东西,死掉的人还不够么?”

  遭乌墨玄这般点开,莫元良神色却始终未变,风雅翩然地道:“乌兄因着钻研那劳什子古方,着实有些鬼迷心窍,竟妄图对圣上不利。身为挚友,亦着实无法苟同他那般恶念,唯有感怀惋惜了。”

  莫元良到得这时候,仍然一副正义端方的模样。乌墨玄听得他这番话,扯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意,却也不知因着莫元良,还是因着乌伯阳:“乌伯阳偏生就这么傻,当真信了你的鬼话。朝廷中可不单乌氏一门太医,也不单只有乌伯阳这一个有本事的。要以处处纰漏的醉生梦死控制一朝君王,说来也是个笑话。”

  莫元良亦是笑道:“乌兄钻研多年,保不齐也受那药方荼毒,引得心智渐失,惹出那一场丧心病狂的祸事来。我纵然劝过几回,也终究拦阻不住,当真惭愧。以乌兄那般才情,年纪轻轻便能修得出神入化的医术,若非糊涂祸事,过得几年,国中第一妙手的称谓,便又得重回乌家了。乌兄多年来皆想挣回乌氏荣光,却不想在这关头,功亏一篑。当真即可恨,又不免令人可怜。贤侄女前些年医术已隐隐有胜于蓝的势头,近两年想来更为精进,进得宫中,尽心侍奉辅佐圣上,也好一全莫家与乌家世代忠心。”

  乌墨玄笑意微冷:“我在江湖里头,医的皆是些身糙命贱的草莽,医术粗陋得紧。莫大人欲将我送进宫中,也不担忧我将毒物当作茶叶,□□瞧成糖霜?”她虽与莫元良咄咄相对,可提及江湖草莽时,神情却也难察觉地闪过一瞬微妙。

  乌墨玄医治之人,莫不是江湖中唤得上名号的,只是她素来浑不放在心上,自然不论何等地位尊崇,落在她眼中便都成了“身糙命贱”。可唯独一人,身子虽算不得娇弱,向来却多病多灾,乌墨玄不单不觉得厌烦,甚至巴巴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她。

  乌墨玄此时所想的,自然是离清思。

  她先前的话说得太过武断,因此“皆是身糙命贱的草莽”几字方一出口,她心中便自否了。大敌当前,怎的也不能弱了气势,可一面说时,一面又不由想起离清思清峻的面容,心中微微发热,面色却仍得硬着头皮不露异状,当真如同冰火两重,煎熬得紧。

  莫元良坦荡道:“贤侄女聪慧,自会度量其中轻重。”

  乌墨玄现下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起离清思来,心头的火热隐隐有往外蔓延的趋势,因而争锋相对的锐态一时半刻也强绷不住,眼见得再过一阵,那热意便要烧往脸上。到这时候,乌墨玄唯有握拳抵在唇前,轻轻咳嗽几声,以作遮掩。

  莫元良面上显出宽厚和蔼的关怀之色来:“难得见一回贤侄女,我一时兴起,竟忘了贤侄女的身子骨自幼虚弱,耐不得夜里寒气……在外多有不便,不若往屋中稍坐,隔一阵我排些下人来服侍贤侄女休歇。”赵明旭刚咽气,这赵家的宅院好似立时改了名姓。莫元良在这时候,堂而皇之地竟以主人的身份语气来邀请乌墨玄。

  赵明旭若泉下有知,也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乌墨玄明眸淡扫,轻轻摇头道:“那屋中气闷,我不大受得住。”

  莫元良四下环顾,眼下许多黑衣人正在陆续搬运尸身。枯涩的摩擦声、漫天弥散开的血腥,令夜色添着几分压抑可怖。莫元良所指的小屋,离得实在不远,但是门前也横着几句尸身,血铺了一地。

  若乌墨玄要进去,便得踏过那一汪血迹。且血腥味聚集,纵便去得屋中,血腥压抑糅合,只怕更加令人作呕。

  莫元良嘴角微笑意味深长:“贤侄女莫非嫌这院中血腥太重?”

  乌墨玄垂下眼眸,没有应答。

  莫元良便自说自话道:“想来也不是……乌兄曾向我说,行医就诊之人,有几个手中没捏着几道人命?到得乌氏抄家时,自地底挖出的那一片骸骨,当真令人触目惊心……眼下这般的情形,又怎及得乌家大宅中的孤魂野鬼来得厉害,贤侄女应当早见得惯了。”

  乌墨玄忆起旧事,轻咬下唇,却仍旧固执地摇头道:“我不愿去。”她顿了顿,接续道:“不论是莫家、宫廷、还是这宅院中的任一间屋子,我都不情愿去。”

  这话也单是她个人的意念,乌墨玄自身也知晓,纵她不愿,莫元良有的是法子强押着她去做任何事情。

  因而到得最后,她也终究只用了“情愿”二字。再强烈的不情愿,在强权与武力之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莫元良收起笑容,神色中便透出几许严肃:“贤侄女回归莫家,可由不得这般浑无规矩。倘若进得后宫,更加得谨言慎行。瞧准自己的位置,万莫说出这般不合机宜的话来。”他将乌墨玄教育一番,便又吩咐两名婢女一手一边肩头,将乌墨玄强推进那屋中。

  那小屋也是用以知客的,点上蜡烛,堂中一片宽敞明亮。可隔着门板,浓郁刺鼻的血味仍能传来,呛着人心中烦闷。

  乌墨玄将带血的长靴丢在屋角,又褪了缠布,将靴筒内一双绣鞋解放出来。

  莫元良面上纵有许多伪装,可性情中的刚愎是遮掩不住的,向来由不得旁人不尊他吩咐。乌墨玄这般拒绝,实则令他心中存着几分恼意。因而他将乌墨玄押进屋中,令护卫严密守着,当夜再不曾来看过。

  这倒是正中乌墨玄下怀,唯有一点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小屋既是用以知客,满堂便尽是桌椅,并未安置床榻。

  而莫元良有意教训乌墨玄,纵乌墨玄唤过几声,门外的护卫也装聋作哑,毫不搭理。

  第 52 章 离开

  纵然身子仍困乏得紧,浑身上下有如锈蚀般迟钝,当天色亮起时,乌墨玄仍旧醒了。

  事实上,继续睡下去于她而言也并不会觉得舒适。

  遭人囚禁的不安感令她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继续用趴在桌上的姿势也会让手臂越发疼痛,更何况还有夜里出过汗却不曾清洗的身体以及自门外若有若无飘来的血腥臭气,都使她无法从容的休息。

  可即使这样强撑,倦意却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涌上来,磨蚀着乌墨玄的精神。到得身子已近极限,着实耐不住时,乌墨玄也只得扶着额头,半合上眼眸打盹。

  又一次额头垂得太低,几乎撞上桌面时,乌墨玄猛地惊醒,抬起头来。

  借着这片刻的清醒,她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一个少女。那少女年岁并不大,模样青涩得紧,正垂着眼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

  青菜,馒头,白粥。

  看上去莫元良一时还不想让乌墨玄过得太舒适,至少想要在物质上给她一个下马威。

  经历夜晚一番事端,乌墨玄现下着实也饿得紧,并不扭捏挑剔,轻道过声谢,便开始用膳。

  就算是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下,乌墨玄的动作犹如当年闺中时,从容优雅,轻嚼慢咽,不曾因多番变故而失却分寸。然而她眼下的黑圈,以及星辉黯淡的眸光,都令她分明的显出无精打采来。

  那少女恭恭谨谨地守在旁侧,望着她的目光又是探寻,又是怜惜。

  莫元良占据了赵家的宅院,这一住便过去半月。

  这些日子,乌墨玄虽被囚禁在这一方小屋里,可她多少也能猜测些,莫元良恐怕以为赵家的暗卫令符,就藏在这宅院里。莫元良隔几日便要来这屋中一趟,拿话来刺探乌墨玄,皆被乌墨玄搪塞过去。瞧莫元良一次比一次凝重的神情,大抵已经将这宅院掘地三尺却毫无所获。

  这一日莫元良没有来,送饭的少女惯常送了午膳。

  “小姐,该用膳了。”那少女笑起来,面上梨涡深深,很是娇俏可爱。

  这几日,乌墨玄瞧这少女面善,闲余时与这少女攀谈过几句。这少女先是受宠若惊,到得后来,也不知为何竟当真将乌墨玄当作自家小姐般亲近,往往趁着送饭的机会,与乌墨玄说些话解乏。

  只是对于眼下赵家的情势,宅院中的状况,尽都一概不提。一者是这少女地位低下,本就无法得知这样重大的事情;二者不论这少女是莫元良还是赵明旭的人,她既能在大户人家做活,便也不致那样蠢笨——恐怕她眼下所表现出的稚嫩亲近,也未必都是真的。

  今日的饭照旧是几碟青菜与一碗白饭,饭粒盛得紧实冒尖,可见盛饭之人有多担心乌墨玄饿着肚子,将一碗白饭用饭勺紧紧的压了又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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