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索莉就着水慢慢吃下乌铃草蜜时，晨雾百无聊赖地望回陵墓深处，刚回过头，正好看到帕拉多斯从卓尔的手里接过了黑宝石，正好奇地举到眼前。
“三善神在上啊！帕拉多斯你在干什么！”精灵与人类，两个施法者一起尖叫起来。
以前帕拉多斯听说过，见到奇怪的陌生魔法物品不能直接碰，要先让施法者去确认安全性。可现在她看到黑宝石被卓尔女人随意拿在手里，就想着既然如此自己碰碰也无妨……
“很好，现在又一个人出不去了……”晨雾嘟囔着。
索莉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晨雾大致讲了她和梅塔的经历。女卓尔毫无歉意而且还得意洋洋地抱臂站在旁边，说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心甘情愿共患难。
索莉摇摇头，现在抱怨也没用了。她铺好随身携带的软垫子，在墙边坐下，掏出一本厚得像砖块、字小得像蚂蚁的书，按照不同颜色的贴签翻阅起来。
过了一会，她摇摇头：“如果推测得没错，我或者其他法师都不能解放出那个女法师的灵魂……甚至没法与她对话。”
“为什么？这很明显是锢魂术，”晨雾问，“我曾经和你的导师一起遇到过被困于锢魂术里的古代精灵，你的导师准备了个魔法，然后就……”
“问题是，这根本不是锢魂术。”索莉打断她。
“你怎么知道？你都没检测这个宝石。”
“很容易想到啊。在你们所看到的画面之中，法师想私奔却那么费劲，连个传送术都用不了，但她却可以用死亡法阵杀人。”
“那又说明什么？”
索莉嫌弃地瞟她一眼，扶着额头：“唉，术士就是术士，施法者中的蛮族。是这样，死亡法阵是个很高阶的死灵系法术，如果一个法师能够熟练掌握这个法术，那么通常情况下他也能使用传送术。就算情急之下没能准备，卷轴总是要带点的。”
“你说的是‘通常’，如果不通常呢？”
“就拿那个叫……阿尔维娜？的女法师来说，在任何危机中，她都不曾使用哪怕任何一个空间咒法类法术，连逃命时都没有……我只能猜测，咒法类是她的禁制学派，她根本就不能施展这类法术。她牺牲了掌握其他门类知识的可能性，来换取在死灵系法术上的专精。”
晨雾和梅塔还坚持听着，帕拉多斯现在一个字也听不懂，自觉地把宝石还给梅塔，走到通道远处警戒。
“说回锢魂术，”索莉继续说，“锢魂术恰恰属于高阶咒法系，从种种迹象看，阿尔维娜根本就不能施展它。而且，你见过有什么法术是咏唱到一半无法停止的吗？”
晨雾摇摇头：“就算是造成即时伤害的火或闪电，只要停止念咒，法术就不能继续。”
“而根据你的描述，女法师绑架了情人，在宝石前施法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关的话，魔法不但没被打断，还无法停止、不能自主解消，法师还必须把‘亚温’推出法术范围来救她……这么一看，那也许根本不是法术，而是宝石本身的力量。阿尔维娜只是启动它而已。”
这时梅塔插话，换了索莉能听懂的卓尔语：“我可以把它复述出来。”
索莉震惊地看着她，她继续说：“之前我被带进了那个‘阿尔维娜’的意识，她的记忆、情感几乎全都和我的连一起。她启动宝石时的咒语，我可以复述出来。但我也许念不准。”
索莉把她说的卓尔语翻译给晨雾听，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这样试试看。如果能得到当初启动宝石、禁锢灵魂的咒语，她们也许能推演出反向的咒语，用来释放灵魂。
梅塔将黑宝石放在地上，所有人都退开一段距离。卓尔闭上眼，想象自己再次变成阿尔维娜，站在墓室深处，拉着恋人亚温的手……
“妖精！你过来！”她对晨雾用精灵语喊，“过来，扮演亚温！”
“你有病啊还玩角色扮演！”
“这很重要，我得认为自己就是她，才能把她的记忆真实……真切，回想得真切一点！”
晨雾不情愿地走过去，让梅塔拉紧她的手，闭上眼睛。
这一刻她也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亚温，回到法术圈内，恋人的手上沾染着家族全部亲人的鲜血，正与自己十指相扣，黑宝石在咒语中缓缓苏醒，蔷薇色的光芒如荆棘缠身……
梅塔开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复述咒语，索莉拿纸笔做记录。刚写了半页纸，远处的帕拉多斯突然大叫着冲过来，横起战锤挡在了卓尔和晨雾面前，面向黑宝石。
“停下！怪物出来了！”随着女蛮族的高喊，梅塔停止了复述，睁开眼，在摆放黑宝石的地方，赫然站着身穿破旧黑袍的人类女性。
TBC
10.
阿尔维娜呈半虚像状态悬浮在黑宝石上方，居高临下，一脸厌恶地盯着所有活人。梅塔与其对视，帕拉多斯依旧举着战锤，晨雾也浑身僵硬地往后退，只有索莉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她没有触摸过宝石。
“天哪，不仅是复述……你直接把那咒语又启动了，”晨雾今天的攻击法术已经在裂谷处用光，只能缩到梅塔背后，“这次你把她又放出来了……”
还没等梅塔说什么，阿尔维娜先冷笑了一声：“蠢货。我窥视之血中的囚徒，根本没法出来，只是将虚像展现给你们看而已。我是来阻止那个卓尔继续复述咒语的。”
说完，她又轻蔑地看了看帕拉多斯：“放下你的武器吧，没用的。我是幻象，而且之前我早已像这样接触过那个卓尔。”
女蛮族和晨雾看向梅塔，梅塔点点头：“我出不去这个陵墓，寻找路时，就见过她，但她的那时候，和现在不同……”
以前，梅塔所见幻象中的女人毫无理智可言，只一个劲述说悲伤、询问亚温的下落，而现在的阿尔维娜却稳重而冷静，神态就像活人一样。
“以前你所见的，是我的情绪，而不是灵魂本身，”阿尔维娜的幻象叹口气，“窥视之血不仅囚住了我的生命，也咬下了亚温灵魂的一部分……当然不是全部。她会虚弱很久，慢慢就能够最终恢复健康。她灵魂中被剥落的一小块与我的意识混杂在了一起，而我却渐渐在这陵墓中变得神志不清……如果换你被独自囚禁在黑暗深处，天长日久，最终你也可能会发疯的。”
她看看梅塔，又看看晨雾：“一旦宝石内部囚禁了生命，再有其他人碰触它时，这人自身的意识就会被影响。之前卓尔碰到宝石时就属于这种情况，后来女精灵也碰触了宝石……你们两个人，就像我和亚温一样同为女性，所以在那瞬间，宝石错误地以为你们的意识就是我与亚温的，所以将你们攫住不放。
“你们的意识钻了进来，就像度过梦境般亲自经历我与亚温的故事，最后，宝石会发现这些灵魂不是一体的，发现你们的意识是别处的，它就放开了你们。现在我也得感谢你们，两个精灵，因为你们短暂的进入，我也重新经历了一切记忆，意识重新得到梳理，才得以从疯狂中恢复。”
“不客气，举手之劳。”晨雾毫不谦虚地笑笑，从梅塔背后歪着头探出半张脸。
索莉在一边急得要命，她看不到幻象，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好在帕拉多斯体贴入微，及时察觉了她的疑惑，收起战锤到索莉身边去小声给她复述现在正发生的事情。
于是索莉对着空气发问：“师长阿尔维娜，请问，刚才您为什么说要阻止卓尔女士念诵咒语？”
她听不到幻象，但幻象能够听到她。阿尔维娜回答：“因为宝石的魔法力量源于其自身，而不是源于我。即使女卓尔的发音不标准，她也有可能真的成功启动法术……那意味着，她和那个花哨的精灵可能会像我一样被囚禁起来。”
晨雾背上泛起一阵冷汗，后怕不已。阿尔维娜转向女蛮族那边：“喂，你，不要给她学我说的话了，你学的也不像，麻烦不麻烦啊。让她来摸黑宝石。”
帕拉多斯点点头，在索莉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拖着她两三步走到宝石旁，不由分说把她的手按了上去。等索莉反应过来要挣扎时，一抬头，她已经能看到女死灵师了。
于是她把手拢进袖子里，尊敬地屈膝行礼：“师长阿尔维娜，原谅我和我同伴们的唐突。”
死灵师就不像她那么客气：“好不容易看到有个同类施法者，我还以为能够好好对话，结果你却胆小如鼠不敢主动摸宝石，现在的法师都怎么了？”
看到索莉尴尬地低头，晨雾在梅塔耳边嘻嘻嘻低声笑，女卓尔伸手把她的脸推远，主动向女死灵师提问：“为什么，我带着宝石，出不去陵墓？你做了什么吗？”
“我没有做什么，”阿尔维娜说，“你们一个个的，都蠢得不忍直视。刚才我说了，当你们触碰宝石，就会被它、也被我影响，所以，并不是你们不能离开，而是我不能离开。”
“我懂了，”索莉抬起头，她很确信现在只有自己迅速理解了这些话，“因为那些奥塔罗特祷文和圣言！”
阿尔维娜点点头：“是的。窥视之血是死灵师炼制的产物，是我的师长们传下来的。”
两个精灵和一个蛮族都急需解释，于是索莉再次找回了优越感，给她们讲解原因。
显然祷词是在女死灵师被囚于宝石中之后才刻上去的，大概是为了阻止她的灵魂返回人间。寂静之神管理死后的灵魂，那些具有神圣属性的祷词可以克制死灵，墓中的黑暗之物根本无法通过布满祷词的甬道，所以当女卓尔被宝石影响后，也会无法靠近陵墓上层。
不过外面刻的祷词也有缺点。只要外面的文字被破坏，约束效力也就消失了，宝石就可以离开陵墓。这是因为，祷词本该是神术词句，却被转译为奥术文字再进行镌刻——只有法师才会这么做，因为他们在学徒阶段初步接触各类知识时，学习的就是这样的版本。如果当初留下的是神术原文，它们的力量会更强，甚至无法被神职者之外的人破坏。
“好了，明白该怎么做了吧？”阿尔维娜指指通道远处，“我是幻象，什么都做不了，你们去吧。”
“去干什么？”晨雾问。
索莉替女死灵师回答：“拿上些工具，去铲掉那些字。”
她们干活时，阿尔维娜就悬浮在后面的石头上，像监工一样抱臂指挥。晨雾看着这么多面墙上的祷词，向索莉提议：“不如咱们两个施法放把火，把墙上的涂层都烧掉，比现在这样慢慢削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