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塔……”
“什么事？”
“我……”
“什么事？直接说。”
“我……你不许打我……”
“为什么打你？”其实梅塔想说的是，本来没想打你，看你这么说反而很想打……但这个句子结构太复杂了，她不知道怎么用地表精灵语言来说。如果是在刚才的意识世界里，她一定能说出来，当时她的思维被完全变成了通用语的模式，现在又恢复原状了。
晨雾嗷呜一声，扭头扑过去搂住了女卓尔，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叽叽咕咕地哭了起来。梅塔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哭什么！又不是你身上发生的！”
“我知道，但是刚才……我的情绪完全和她连接在一起……”晨雾抬起头，“你不也哭了吗。”
在萤石的微弱照明下，梅塔面颊上也有一道闪亮的泪痕。她抬手摸了摸，一把抹净，揪着晨雾站起来。
“我一个人触摸宝石后，没有这些，”她说，“但你来之后，我们就看到这些了，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早就说了帮不上忙，你非要把我绑来！”
卓尔从晨雾手里夺过黑宝石：“现在我们出去，试试看。”
“难道我碰过一次石头，你就能出去了？”
“毕竟这是变化，先试试。”
“等等，”晨雾叫住她，“我补一下妆，刚才流眼泪来着……”
“你有病吗？”
再次走入黑暗的通道，梅塔允许晨雾点个光亮术来照明，这样就不用一直拉着手走路了。梅塔说，以前在幻觉中出现、并一次次阻碍她离开的人影就是阿尔维娜，只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人影的名字。阿尔维娜没有清晰的思维，只会反复说那么几句话，也许她的灵魂在黑宝石里度过了太久的时光，已经神志不清。
“她很软弱，”梅塔评价说，“我也在她的意识中，感觉到了她的想法。”
“软弱？即使她杀了整个婚礼上除新娘外的所有人？”
“屠杀，是为了胜利、征服，而不是为了逃跑。而她在逃跑。”
接着，梅塔说了一句卓尔语，晨雾当然听不懂，梅塔解释说：“我不知怎么解释这句，不知道对应的词。大意，基本的意思是，除了你自己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地表也有类似的俗谚啊，”晨雾说，“你的是意思是，阿尔维娜不应该信任亚温？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我可不这么看。因为你们黑暗精灵的生活方式太残酷，你才会有这种想法……别盯着我，我不是要你认同我们的生活方式，只是说，差异确实存在。我听说你们没有恋爱这回事？所以你当然不能理解阿尔维娜冒险等着亚温……”
“不是这个意思，”梅塔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精灵语不好而有些焦躁，“不是阿尔维娜不该信任亚温，而是，除了你自己以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重点并不是你不信任何人……”
她越说越乱，晨雾也满脸茫然。梅塔停下来，组织了一会语言，接着说：
“卓尔都信任母亲，信任女神，按照命令才能活下来。我说的那句话，更主要的意思是，你得信任你自己，不是这样，就也没有别的……你听懂了吗？”
她的解释听着确实太费劲，晨雾试着理解：“也就是说，得先信任自己，这才是一切的前提？先信任自己了，之后就有了不信任任何人的资本？”
“对！”梅塔点头，“而女法师，她不信任自己。她最不信任的就是自己。她不选择征服、抗争，一遇到敌人……或者，阻力，她就选择逃跑，和死亡。”
“那如果你是她，你又能怎么做呢？”晨雾跟在梅塔身后，把玩着施以光亮术的小神像，“前提是，你是人类，势单力薄的一个人，你喜欢的人不会打架，也没什么别的势力，她家人还想杀你……而且她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梅塔回答：“我会等。”
“等？等什么？”
“即使我和她都力量很弱，都暂时不能反抗，那么，假如她对我忠诚，犹如信仰的忠诚，那么，就算她与其他人誓约，做`爱，她也还是忠诚于我。我可以等，我可以花时间，变得强大，征服所有人，重新得到她，并且不危及我和她，不留隐患。”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能相信任何人’么？可你又说，相信她即使嫁给别人也依然爱你，这样说得通吗？”
“这不是相信你，是相信我自己，”梅塔说，“我相信自己值得你的忠诚，相信自己比其他人更好，在这前提下，去计划，长期的。而不是莽撞杀戮，留下后患，最后殉情。”
“你还知道‘殉情’这个词？”
“地表妖精写的书里，有‘殉情’这个词。我们偶尔有些地表妖精写的书，讲做`爱的。”
“你用词错了，是讲‘爱情’的才对吧……”
梅塔没理她的纠正，继续说：“如果最后，你不再忠诚于我了，那我也没有失败。我变得强大了，征服了以往的敌人，赢得更高的地位，这就是没有失败。要是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就继续庇护你；如果你背叛我了，我就杀了你。”
“呃等等……从刚才起，你用的词变成‘你’而不是‘她’了……”
“我说的当然不是你，不是叫晨雾的妖精，”梅塔混乱地摇摇头，“都是那些幻象……嘘！”
她突然缩回一步，做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向晨雾示意。
即使没有语言，常与同伴们外出旅行的晨雾也能凭直觉明白她的意思——前面转角处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埋伏着。
梅塔无声地把单手弩装填好，晨雾则蹲下来，从腰包里放出了枣色的小鼬。鼬贴着通道边缘，融入黑暗，到转角处后兴奋地吱吱叫了起来。
“没事，是我的同伴，”晨雾松了一口气，拍拍梅塔的手臂让她放轻松。
“是你的同伴，怎么不示意！”卓尔不满地说，“在幽暗地域，双方互为卓尔军队时，要立刻用发光金属标明身份，不然发生误伤，你们的责任！”
转角处，黑发的人类女性探头探脑露出半个脸，从头部的高度来推测身高，她起码有六英尺以上，以至于梅塔一时间还以为这女人是坐在魔浮碟上的。
“三善神在上啊！”帕拉多斯女士捂着眼睛哀嚎一声，缩了回去，对身边的人小声说：“真的，你听到的口音没错！晨雾真的和一个黑的精灵在一起！”
“是‘黑暗精灵’，不是‘黑的精灵’……”索莉正在她旁边，声音很虚弱，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或者也可能是痛经更厉害了，“晨雾还好吗？你看她的时候，她眼神清醒吗？”
“我清醒得很！”晨雾大步走过去。
帕拉多斯躲在拐角后面，拎着战锤警戒，索莉蜷缩在她身边，将照明杖的光芒掩藏在掌心里，看到晨雾后才松开手。
索莉脸色苍白，上下打量了晨雾一下：“……你被人强`奸了？”
“去你的，你看起来才虚弱得像被强`奸了，”晨雾低头看看自己被撕掉的长袍，光溜溜的的腿，“我遇到了怪物，迫不得已才弄坏了衣服。当然了，怪物已经在我华丽的魔法之下化为灰烬了！”
TBC
9.
她们开始用通用语讲话，女卓尔听不懂，一脸愤懑地盯着晨雾。于是晨雾换精灵语向她介绍两个人类同伴，说帕拉多斯是自己的护卫，而索莉是个法师学徒，整天给人添麻烦……听到一半，索莉实在忍不下去了，插嘴说了个晨雾听不懂的单词。
梅塔听到，愣了一下，随即也开口回应。两个人就这么开始用卓尔语聊了起来。
法师为什么懂这么多外语！晨雾到帕拉多斯身边，指着正与卓尔交谈的索莉：“你看看！他们就这样讲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你也不生气吗！”
女蛮族脾气倒是好得不行：“我生气干什么？生点气就能听懂了？”
“你不想听懂吗？”
“肯定说的是法术啊、魔法陷阱啊之类的事，我不想懂。”
晨雾又转向索莉：“你面前的可是个卓尔！你怎么都不害怕一下、不质疑一下？”
法师呵呵一笑：“我十几岁时被死灵骑士绑架到半位面，还亲眼见过巫妖，见过红龙和蓝龙……现在只是看到一位卓尔女士而已，而且前几分钟她还在和你打情骂俏……请问我为什么要害怕？”
梅塔又说了几句卓尔语，看起来十分不悦，索莉了然地点点头，叫帕拉多斯从次元袋里拿出一顶圆圆的银色头盔，递给梅塔。
“戴上它，你会自动获得‘通晓语言’法术的效果，”索莉说，“不过……你没法说，只是能听懂我们讲通用语而已……你还说卓尔语或者精灵语……都可以，我……能听懂。”
“索莉你怎么了？”晨雾问，“怎么说话断断续续的？刚才受伤了？”
“肚子疼。本来好很多了，一累又开始了，今天是第二天……”
现在梅塔能听懂她们说话了，她凑过来掏出一颗煤块般的小东西，细看有点像蜂蜡结晶。“吃这个，很快能缓解。”她用卓尔语说。
“这是……”
“乌铃草蜜。”
索莉捧着小东西，喜出望外，赶紧问帕拉多斯要水袋。面对晨雾和帕拉多斯的好奇，她替卓尔解释：乌灵草是一种幽暗地域的植物，在靠近熔岩暗流的区域才能找到它，“乌铃草蜜”实际上不是蜜，而是这东西的糖化产物，卓尔或者灰矮人都会采集它，它能用于一些法术，还能让女性充满力量。
“你要力量干什么？”晨雾问。
“充满力量只是比较泛泛的说法，其实意思就是，这是卓尔们才有的精品黑糖，而且效果比黑糖厉害多了。地表也有乌铃草蜜，很贵的，法师会买来施法，但肯定不舍得吃。”
梅塔笑嘻嘻地看着女法师，还帮帕拉多斯拿着木杯，方便她倒水……晨雾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这个绑架犯立刻和自己的同伴亲密无间了？还温柔体贴得像个精灵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