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欢歌 作者:利川楠【完结】(6)

2019-03-31  作者|标签:利川楠

  她笑了:“我在等你。”

  我惊住了,本能地看她一眼,又快速转移了视线,愣愣地盯着楼层按键上方的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数字。电梯中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在如此狭小又安静的空间内,楼层下行的摩擦声显得尤为明显,但充斥于我耳旁的无法掩盖的轰鸣般的心跳声。

  直到电梯停下,我们走出宿舍楼,咆哮的冷风灌入我的领口,我才笨拙得接话:“你可以先走的,晚上风大。”

  “风大,你还穿得这么少。”

  “我没想到这么冷,白天还很正常。”

  “北方就是这样,”她戴上帽子,“干冷,只要挡住风就会好很多。”

  “真得很干,九月份到现在就下三场雨。”我正准备左拐,突然被她拽住衣服。

  “你做什么?”她问。

  “拐弯啊。”

  “你每次都这么走吗?”她神秘一笑,“我带你走条近路。”

  我被她的笑容完全迷晕了方向,只管痴痴得跟在她身旁。

  “刚刚说到下雨。在这里春秋冬三季雨都很少,尤其冬天,几个月不下是很正常的。你家那里完全不一样吧。”

  “嗯,浙江四季都很潮湿,夏天的话饼干在空气中放半天就变软了。”

  “哈哈,在这里你只会担心面包变硬,水果变干。”她笑,“北方很不养人的,你一看就是南方女生,水灵。”

  风吹乱了她微微卷曲的发,发梢拍打在脸上,能够想象那柔软的触感。在这夜晚的马路边,暗黄色的路灯照在她的身上,她勾起的嘴唇上。刘海遮了些许她的眼睛,却挡不住她眼中深深地温柔,似汪洋大海,让我窒息。

  “之前怎么会去医院?”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有次你在微信里错发给我了,说到你去医院。”

  那是我故意施展苦肉计想引起她的注意。想到那时自己求而不得的愤懑,我有些尴尬地看着欢歌,插科打诨道:“朋友病了,我去看他。没事儿。”

  但她却回答得很认真:“那你要注意身体,也要小心磕磕碰碰。”

  “嗯。”

  谈笑间很快到了上课的地方,确实比我平时走的路要近很多。她与我分别后往回走,我人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叽叽喳喳,却跟着她走远了。

  下课后,我原按照她带的路返回,但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居然忘记是右拐还是直走了。这不可能,我虽然对学校周围环境还不熟,可补课的大厦离宿舍真的不远,更何况欢歌两个小时前才带的路,我怎么会健忘到这个地步?左右张望,这几条路上的建筑我真的毫无印象。我又仔细回忆了下刚刚和欢歌一起走过的几分钟,发现脑海里除了她的帽子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笑,她对北方无关紧要的描述和对我一本正经地关心,再无其他。

  我有一种深深地,宛若溺水一般的无力感。我竟然喜欢到,眼里的世界只有她,甚至忘记了周围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我写得太慢了。。。

  ☆、第 12 章

  “念音,刚刚何欢歌来给你这个作文素材。”方寻一拿着一叠纸走过来,然后靠在我的桌子边,昂着头,斜睨着我道,“咳咳,我说常念音啊,你最近跟何某某关系有点好啊。”

  我心中一惊,努力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掩饰着:“哟,哟,方姑娘不服还是怎么着呀。”

  她竟装作吃醋的少女,故意嘟起嘴:“你就说,我和她掉河里了,你救谁?”

  我松了一口气,笑出声来,向她抛出一个飞吻,唱起那首经典的歌:“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李若突然哼笑了一声,蹭得从板凳上坐起来,推门出去了。方寻一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白了一眼:“变态,神经病。”

  “变态?”我不明白方寻一何时对她如此不满了。

  “她是同性恋你知道吗。恶心!”她眼睛里有毫不遮掩的嫌恶的目光。

  我心里隐隐一动,有些害怕,但很快被欢歌的微信转移了注意力。

  “在做什么?”

  “无聊中。”

  “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楼梯间等你。”

  等我匆忙披上外套背着小包出门时,电梯正巧打开了门,里面稀疏站着三五个人。我刚准备走进去,却被欢歌拉住了胳膊。

  “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等到电梯关上门,她又重新按了下行键。“我不想电梯里那么多人。”

  “晚上风大,”她看着我,“你又臭美,穿这么少。”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啦,我习惯了南方的湿冷,冬天也没有供暖。到这里真觉得还好。”

  说话间电梯重新打开门,空无一人。她先行一步,十分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走进去。

  算起来我和她在一起已有数月,在人少的地方也会不时有牵手和搂抱,可我依然对她完全没有免疫力。但与当初的僵硬和紧张不同,我的手蜷缩在她的手中,感到一种来自全身心的舒适与依赖。我心中对这片刻的温暖有难以言表的贪恋,就是想能一直牵着她,拥抱她,无时无刻,一直一直。如此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什么美国,什么抱负,都不足抵换。

  然而“叮”的一声,我们在电梯门重又打开的一瞬间默契地松开手。

  “去过水塔吗?”欢歌问。

  “路过。”

  “上面很有意思。今晚天气好,我们可以去看看。”

  她又握上我的手,拉着我在昏暗的夜晚顶着风向小树林走去。

  直到十月末,晚上下自习路过这一片都能看到成群的情侣躲在树林花园中亲密。当初我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的,现在和欢歌过来发现无论是矮树林、鹅卵石路还是灌木蔷薇和圆形水塔,都果然很有情调。

  似金似银的月光洒在高高的水塔上,将铺盖的红砖修饰的古朴又神秘,带着哥特式凄冷的美感。塔身一侧均匀分布着九个圆形窗户,另一侧的底部联接着低矮的教学楼。

  水塔早已不在用作供水,斑驳的红砖上覆满了爬山虎。记得刚进校时塔身还是绿油油一片,渐入秋后有一段时间半是墨绿半是枫红,美得煞人,如今只剩下满身爬山虎干枯的茎了。

  欢歌拉着我从一个小门折入教学楼,进入一个空着的小教室,推开教室一侧安全通道的门,一层一层的往上爬。到了顶楼,打开木门,是一个很小的教室。三面墙壁贴上玻璃,一侧窗户拉上了窗帘,教室的一角放着一架钢琴。

  实在是太惊喜了。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学姐们说的。这里原本是选修课的音乐和舞蹈教室,也被社团用过,但最后都因为太小放弃了,空了很久。我好奇,就找到了这里。”

  屋里有些难闻,她推开窗户。冷飕飕的风灌入教室里,高高的掀开了窗帘。

  “你会弹钢琴吗?”她问。

  我摇摇头。

  “我弹首曲子给你吧。”她即兴走到钢琴前坐下,翻开琴盖。

  这是我今晚第二次感到惊喜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

  她轻轻笑:“以前学的,有些生疏了。弹得不熟,别笑我。”

  我怎么可能会笑她。这样的场景,她坐在我的面前,为我一人献曲,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实际上她弹得很好,音符流畅,曲调婉转,修长的十指在黑白键上跳跃,优雅的仿若法国宫廷的小步舞。反衬着暗尘浮动的音乐教室,让我恍惚穿越回了十七世纪欧洲的贵族,即便高调、孤傲,却也是不可反抗的没落。整首曲子都是这样淡淡的哀伤,尽管尚不知哀伤何物,但确是实实在在地,不可忽视地,压抑地哀伤着。

  她微微抬着手腕拎起右手,落下最后一连串的三个音。“没有了。”

  “很好听。”我对她笑着,身心陷入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柔里。

  “这首叫做《夜的钢琴曲》。倒是很应景。”她合上琴盖,伸出食指,往上指指,“上面是露天的塔顶,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

  她拉开一个破旧的木门,里面是极小的隔间,屋顶上有大约一平米的洞,月光从洞中楼下来隐约照亮了隔间。她轻门熟路地从旁边的墙上拿下架着的梯子,搭在了洞口。

  她用脚踩了踩梯子,确定稳定性后回头对我说:“我先上去,不要害怕。”

  我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十分惊奇。我刚把头露出洞,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凌乱了。她拉住我的胳膊,不停重复:“别害怕,我拉着你。”

  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了,千里迢迢到外地上学,这点小事……我虽然内心无语,但也没有反驳她的好意。

  登上塔顶,果然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景。所有原本高大的植物都显得矮小而可爱,除了远方的寝室楼和操场的灯,我们站在视线内的最高处。抬头就是广阔的天,但是夜幕压下,我面对这份无人干扰的自由反倒有些战栗,还有面对空旷未知的大自然的畏惧。

  “喜欢这里吗?”

  我看着她,抿着双唇,心中的感激几乎要从眼中涌出来。她带给我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我想,我应该送她一份回礼。

  “今天没有雾霾,可以看到星星……”

  我打断她:“我给你唱首歌吧。”

  她愣了一下,慢慢笑了起来:“好啊。”

  我清了清嗓子,明明觉得有些害羞,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双眼开口唱了起来:

  “我来自哪里,又将去哪里,都没什么意义。

  只感谢天地,馈赠何以善意,才能遇见你。

  风夜里未曾见过的风景,却因为有你,而变得熟悉。只感谢繁星,不言又不语,才能温存你笑意。

  月光无痕迹,风掠过踪影,深藏这秘密。

  人生短如戏,我不想犹豫,逃离宿命的诡计。

  就像掉入了时空遗落的秘境,红塔与玫瑰,芳香四溢,花闭鸟不语。世界只有你,从今只有你。

  念音但无音,只恋你欢歌笑语,长存我心里……”

  她一直如此专注的看着我,以至于我忘记了临时想的歌词。我张了张口,却没再发出声来。

  “唱完了么。”

  “嗯。”

  她突然微微倾下身子,吻上了我的双唇。我原本就靠在墙壁上,此刻面对她更是无处可逃。

  我想起电影《黑天鹅》,在最后的演出中,纯白美好的Nina终于解脱她心中的束缚,探索了自我的黑暗面,释放了诡诈与放纵的黑天鹅。高大的舞台上镁光灯照射着她,群众欢呼,掌声雷动。然而于我,彻底挣脱出牢笼的乌鹃并没有想象中的自由畅快,更多的是战栗畏惧。我听见它双翅扑棱的声音,黑色的羽毛落了一地。

  “念音……念音。”欢歌的声音沙哑又冰冷,像月光透过宣纸洒向大地。

  我透过她发丝翻飞的鬓角,终于看到了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它们静静地眨着眼睛,不发出一声质疑和鄙弃,弯弯的月牙就像微笑的嘴角。

  此刻体育场的大灯熄灭了,已经过了午夜零点。我们站在凌驾于校园建筑之上的塔顶,在我视线所及的世界里只剩下夜幕、星月,与她。似乎只有这样广阔而又狭窄的世界才能容下我们。

  我最终闭上眼,微微张开嘴,缓慢地颤抖地回应着她唇舌间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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