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年(GL) 作者:藩田同学(下)【完结】(24)

2019-03-31  作者|标签:藩田同学 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

  翠云山的气氛突然变得糟糕,时雨回来唯独见了朔夜一面,之后便整日在药房子里忙碌。长盈领着一众姐妹开始对莺时进行逼问,她们再受不了这不明白的烦心事了。

  山上气氛紧张,山下也有人在等着消息。谷雨虽无法插手这事,却也希望在关键时候能帮上那两个小辈。想着山上总会有人下来采购物品,谷雨便找了一处地方住下,她并不怕时雨知道她的存在,反正时雨也无心顾及她。

  面对连日逼问,莺时终于敌不过众人之口,她说出朔夜与桐笙那不在常理中的关系,换来一阵无措的沉默。对这些姑娘来说,女子之间的爱慕是未有听闻的感情。

  秘密一经说破,所有人都明白师父为何如此生气。但她们亦觉得朔夜本就命有情劫,师父难道不该放任她一些?

  几个人七嘴八舌讲起自己的看法,越讲越少有人谈起那两个人的“情”,或许在她们看来,朔夜对桐笙好即如同每日要吃饭、修炼一般的事情,没有不对。又似乎,她们还没真的明白那种“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于是此刻,她们更在意师父要如何处理,而她们又能做些什么?

  长盈避开他人,单独见过朔夜。她对朔夜大概太过失望,明明一棵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却没那份上进的心。而长盈自己,或许再花上几十年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成效。

  那一天,长盈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她离开后不久便听说朔夜昏厥在地,已被送回房中休息。

  莫非是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让师姐难受,才使近来本就虚弱的她被刺激成了这样?长盈想着,十分不安,于是急忙去探望。而那会儿时雨刚替朔夜把过脉,准备去抓药。

  “师父。”长盈有些怯意。“师姐她……”

  时雨朝朔夜看了看,她知道朔夜是在室内关得久了,自己也不好生吃饭、休息,加之郁结在心,难免惹上这些毛病。但这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时雨不愿意去解释,只说:“不多久她便能醒,你与莺时陪她一会儿吧,我去配药给她调理调理。”

  师父还是很关心师姐的。长盈完全能从师父的话语中感受到这份感情。毕竟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孩子,怎可能在她病痛时对她不管不顾?然而,越是疼爱,师父才越是无法轻易宽恕。

  朔夜醒来后,时雨并未再提让她去香坛思过的事,但也没有要见她的意思。这与先前的禁拘并无太大区别,不过是从一个小地方换到了整个院子罢了。

  除了长盈与莺时之外的那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前来“探望”朔夜。虽然不会明白地问什么,却都指着她与桐笙的事情而来。朔夜并不恼,更十分耐心跟她们说明。也不知是她们太习惯朔夜与桐笙的相处,还是朔夜口才太好,总之那一群姐妹对这件事并不显得排斥。

  可是,能让她们心悦接受,却始终无法动摇师父。想到这里,朔夜不禁开始哀叹。

  莺时说:“师父并非铁石心肠。前两日她还去看过笙儿,也替笙儿送去一些东西。”

  假如这般,朔夜当真以为时雨在努力接受她们。于是,当她再次见到时雨竟然满心想象时雨说出了大篇宽恕她的话。

  “进屋去说吧。”时雨走在前,将朔夜领进自己屋里,待朔夜坐下了,又将她细细地端详了一阵才感叹说:“有时我在想,让你在二十三岁便习得驻颜术是太早了。好比现下,我当真以为你的心智也随了你的容貌再未成长,甚至还不如年幼的时候。”

  好一段话,生生打碎朔夜先前的美好设想。

  “当初你十分年幼,却知道我希望你做什么。或许以前你太懂事,才让我对现在的你感到失望。可是,我为何要失望?你的情是劫,早已注定,就算我也改变不了,何况是你?该发生的躲不开,一旦明白这个,我何必与你生气?同样,一旦你明白这个道理,岂有断不开的情?”

  听完时雨的话,朔夜非但没有开口,反而牙关咬得更紧。有一瞬她真希望自己仍被关在香坛。她不敢,也不想再听时雨说下去了。

  时雨说:“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笙儿于你而言不过劫难罢了,你注定不会与她一起,而她仍有自己的劫。”

  不……朔夜搭在膝上的双手收成拳紧握着。她听着时雨说话,却越发听不得那些她“必须”明白的道理。她不愿在师父面前无力,也不敢忤逆。可是,心底总有一股气在乱撞,逼不得已,她才以蚊吟之声道出一句:“我不想明白那些,我不想……不要逼我。”

  大概有生以来,朔夜在时雨面前从未有过这般主见。纵然她怕的发抖,却真的开了口。她自己亦惊诧,然后她又会想,如果笙儿知道,会否觉得她有所成长呢?

  看着时雨气得失色的脸,朔夜反倒莫名轻松了些许。她初次拒绝了师父的安排,才明白原来拥有自己的愿望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师父……”朔夜起身向时雨施礼,颤抖着声音说:“无论此后我是否会步入仙界,但此时我全无成仙之念。是您说的,有些事早已注定,您也无法改变,我更只能顺其自然。笙儿是我的劫难,注定与我有一段情。既如此师父何不任我放肆,反正最终定有该有的结果。”

  时雨仍无悦色,甚至有斥出“逆徒”二字的冲动。然而朔夜讲得无错,柏杨亦有这般意思。她岂有道理死挡着那些“该来的事”?本来,她前些天去见桐笙便为了将这事解决。

  使着万般勇气述了一番衷情,朔夜快慌出一身汗来。她根本无胆假设时雨会怎样斥责她,她已经涨红了脸,担忧得快洒出两点泪花了。

  时雨只一阵无言,朔夜便能陷死在这死寂中。她几乎有了破门逃亡的念头,却又像被钉死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朔夜……”时雨终于开口。然而她抛开了先前所有的话,问了朔夜一个十分突兀的问题。她说:“长生与不断轮回,你宁愿选择哪一方?”

  朔夜瞠目,不能领会其中丝毫。

  于是时雨又道:“假定你与笙儿必定一人长生,一人要受轮回之苦……你会如何选择?”

  那一晌,朔夜明显呆滞了。

  “这便是师父给我的结果?”可笑朔夜竟吓得哭也不想哭了。

  时雨终于拿出两个原木色的盒子,它们分别以白、黑色的漆填画了相同的纹章。她先将白色的盒子推向朔夜,以“长生”告之,而后将黑色交过去,又道“轮回”。

  长生,不老却非不死。轮回,一世至多廿四阳寿。

  眼前的两个盒子仿佛是极乐与地狱的象征,可以无论选择哪一个,于朔夜而言都是痛苦和折磨。

  无奈,朔夜苦笑着问:“我若不选,师父欲如何处置?”

  时雨垂着眼眸,只轻声应她一句:“选定之后你便能与笙儿一道离开。”

  “师父希望我怎样选择?”朔夜拿起两个盒子。“不如我将它们都吃了吧。”

  时雨无意再回应,欲起身离开。这时朔夜竟险些上前阻拦,当然最后也只是慌乱叫住她,说:“您让我见笙儿,之后自会有决断。”

  “好。”时雨并不为难。“后天一早回来,将答案告诉我。”

  时雨离开时收走了那两个盒子,朔夜独自在这屋里静坐了好一阵之后去了莺时那里。尽管心里情绪正翻天,她仍努力使面色平和。希望莺时瞧不出来吧。朔夜不自觉笑了笑,对莺时说:“师父许我去见笙儿了,一会儿便下山,后天一早归来,期间怕是要麻烦你照应了。”

  莺时表情有迟疑,却还是点了头。

  师父给了怎样的处罚,是否会让人难以接受?莺时不敢问,朔夜不会讲。莺时只知道后天一早便会有个结果,在那之前她最好不要去打扰朔夜。

  为着隐藏自身感触,莺时刻意避开了朔夜所有的眼神,根本不敢发现那些“与笙儿有关”的感情。然而,就此时这微妙极了的闪躲,让后来的莺时每次想起都悔恨不已。

  莺时闷声听朔夜讲话,她没想到朔夜越讲越小声,话也越来越少。词句终于穷白,朔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沉重地叹了出来。她看莺时总低着头,似乎不愿多理她一般。倘若今日一别便再不能相见,莺时是否会对她憎恨?

  临行前,朔夜将莺时抱入怀里,犹像小时候爱护莺时那样轻轻抚着莺时的脑袋。

  “莺时……使我一生骄傲的妹妹。”朔夜不禁哽咽起来。“由儿时至今,我是亏欠你最多。若是今生我都无法对你弥补些什么,也请你勿要恨我。”

  师父给的选择,就在这前一刻,朔夜有了决定。

  入世容易,却难舍一生牵绊,于是轮回之苦,苦不堪言。

  人,总是自私极了。好比朔夜守着桐笙,便不能顾及莺时的痛苦。可是,莺时总归是她唯一的血亲,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情至痛,泣不成声,朔夜甚至放开莺时,凄惨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痛哭。人,皆慕长生,因此她要去轮回。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割舍不了的东西太多。假设她入了轮回,今生所有都不再归她,不论莺时,不论笙儿。

  多么痛苦……

  那时候莺时该去安慰,又或许帮忙分担什么,可她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已经不知要做什么才好。她是吓坏了,因为从未见过姐姐这般绝望与失控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苦会将她害成这幅模样?

  朔夜在哭泣,莺时木偶一般站在她面前,却也流着泪。两个人为着对方而受苦,却是想着不同的原因。长盈听见动静赶来,看见眼前景象莫名感触极深。她搞不懂状况,只赶紧将朔夜扶起来,可是朔夜哭声不止,她也没有办法。

  一人哭哭啼啼已然糟糕透顶,何况两姐妹一起?莺时还好,长盈劝了她几句也就平复下来。见如此,长盈便让莺时暂且回避,她打算与朔夜好好谈谈,她知道今日这场大哭是与笙儿有关。可是朔夜哭得太惨,长盈终不忍再让她多想什么。

  许久后,朔夜终于平静。天色将暗,她还得赶着去见笙儿。于是她请长盈陪她走一段下山路,路上她仿佛在讲述遗愿似的,要长盈替她好生照顾莺时,以后山上的所有人所有事或许都只能靠她费心。

  无端的嘱托,长盈听不进。可惜当她忍不住要向朔夜问清时,却发现周围只得她一人了。原来师父仍未打开结界,朔夜便又借此逃脱了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轮回

  曾听俗人痴说一句“山中一日,人世百年”。那时朔夜笑他无知至极,而今在这迷乱的山境里,朔夜才叹自己那年多么愚蠢。

  屈指难数分离时日,却并非记不清起止。只是回神想来,果真觉得隔世一般。竹屋前,往日茂长的翠竹现成了许多突兀的圆桩,一些尚且光整,一些却是生生被折断的样子。而砍下的竹子大多变作了细碎的屑被丢弃在地上。

  这一片惨乱……触目惊心。

  朔夜仿佛都不敢随意踩在那些碎片上,便提着裙摆蹑手蹑脚朝屋里去。没人前来相迎,她就探着身子向屋里唤人。推开门,半边身钻进门内,四顾之下才知桐笙缩在一处角落睡着了,而屋里正四处堆满了各样奇异的物品。

  拣着有空的地方落脚,朔夜终于走到桐笙身边,那一副憔悴的面容使她揪着心。她又唤了她的名,来不及等她从梦中醒来便已将她揉进了怀里。

  笙儿……

  啊……

  多么动听的声音——曾经担心再不能听见的呼唤。为之,桐笙声泪俱下。

  她来了……无论梦里亦或现实……

  “我曾以为,不到生死离别便再不能见你。”桐笙随手一挥,将桌面所有杂物推在地上,又拉了一张凳子让朔夜坐下。她的笑容有些差劲,因为她觉得朔夜与其浅笑,还不如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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