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41)

2019-03-29  作者|标签:六遇 恩怨情仇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多谢陛下挂怀,”安思源顿了顿,又道:“也多谢殿下挂怀,并无大碍。”他心下已经开始有几分忐忑,他自是不相信时白露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还特意告知时宴,只是时宴这番话含意颇深。

  “无碍便好,近日因着大破宋军,占领宋国十州土地,六部事情繁多,户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安大人乃国之栋梁,加之我这不争气的女儿年轻毛躁,还需要安大人多多扶持辅佐,但凡她有哪处做得不对了,你不敢置喙尽管来延福宫找我告状。”时宴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对安思源的看重又透露了储君位置所属的心意。

  安思源自然混迹官场多年,也不是不识声色的人,时宴话里叫他只管找她告状,他若真的敢去告状他就不会有能耐做到这个位置上,不过体面话让他下个台阶罢了,于是忙顺着时宴的心意笑说道:“哪里哪里,陛下谬赞了。为陛下为楚国社稷劳心出力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再者公主殿下只是脾性大了些,然而瑕不掩瑜,反倒显得可爱直率。”

  时宴摇摇头,长声喟叹:“你莫要为她开辩,本来那几个减轻赋税的主意她与我提过,我觉得可行就让她这么办了,哪知她竟忘了与你商讨支会一声,不过被你追问几句还发些小孩子脾气。”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旁低头束手乖巧站着的时白露一眼,“我方才已经小惩大诫了一番,若不是我病困乏力,合该好好拾掇。”

  安思源听了这话才看见站在时白露旁边的宫女手上端着一根藤条,而时白露则是满脸汗渍,面容苍白的凄凄然模样,再看看时宴虽是笑着,但是眸子里泛着几丝寒冷彻骨的光刃。暗道一声不妙,急忙颤颤巍巍地跪下,声音急促切切:“陛下切勿因为这种小事罚责了殿下,殿下年纪尚小只是性情流露罢了,千金之躯万不可受此摧楚。其实不过是些许政见不和,也是怨怪微臣心眼狭窄,难免起了些冲突,却不是什么紧要之事。”

  摧楚?时白露这才算是明白时宴为何要她举着藤条端端正正地罚跪了这么一个时辰,也不准自己擦汗整理仪容,原来是要做给安思源看。

  时宴走下来将安思源虚扶起来,笑说:“什么千金之躯,便是我幼时做错了事她奶奶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的,况乎她?随意拿二品大员置气,打她几下藤条还是轻的,也是安大人心胸宽广,以后还是多多辅佐协助她。”

  安思源抬袖擦了擦滑到太阳穴上的汗,勉强笑着应是。时宴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储君的位置非时白露不可了,像他这样的还是把继续为时白禹出谋划策意图东山再起的心思收一收,好好听时白露的差遣做事。

  时宴略有深意地拍了拍安思源的肩膀,又走到时白露面前将袖子里的那本辞呈递给她,说道:“安大人这文章骈体写得真是极为精彩,你也拿去拜读一番。”

  安思源这下真是恨不得当场痛哭了,先前还是暗示他好好辅佐时白露,这下好,把这辞呈给了时白露,等得她即位以后,这辞呈不是变成了自己曾经言语犯上还威胁已为楚王的时白露的证据?全然变成了威胁。

  时白露拿了那辞呈举高几分炫耀似的在安思源眼前晃了晃,齿如瓠犀地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安思源走后。时宴就收了眼角的笑意,看向孩子气还兀自偷笑着的时白露,说道:“可瞧见了?不过几句话可收服笼络的事,作何要与他置气?日后若你即位了,朝中不乏如安思源这样有才干又不怎么服软的大臣,到时你还这么干吗?”

  那孩子忙敛了笑容,摇摇头:“儿臣知错了。”她之前被人传唤到延福宫便猜到是为了安思源的事情,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万万没料到时宴竟然如此柔和地给她上了这么一课,而且还正是她急缺的驾驭朝臣的良方。

  “知错了……”时宴若有所地点点头,踱步到她身前,瞥了旁边的藤条一眼,冷声道:“二十,褪了衣衫。”抖抖衣袖拿起了那根久不见光的藤条,屏退了所有外人。

  时白露不自觉地往后一退,撞了灯架一个踉跄,眼眸里都是怯意:“母亲……不是罚过了吗……”为什么又是藤条,真的不能换个别的物事吗?这玩意她看了就腿软,是本能反应。

  耳后传来吱呀一声关门的声响,时宴才踏上前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蹙眉疑惑:“我何时罚过了?”

  大抵时宴天生有一股气势,时白露被她揪着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得小声答道:“……不是罚跪了吗……”时宴笑了,不饰妆容的脸上被窗外偷偷进来的几缕阳光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连平日里微微上挑不怒自威的丹凤眼里都噙着温柔,手下一松,就将那孩子放在地上,再开口时候和软了不少:“少给我打马虎眼,那只是做给安思源看的,算不得罚,乖乖褪了衣衫。”

  时白露瘫软在地上思量了片刻,瞅着时宴此刻心情不错,还是乖乖认打为好,否则如青州行宫那般惹得她龙颜大怒,受苦的还是自己。

  于是褪了外衫,只着雪白的里衣,双肩不自觉地颤动着,显然在怕。不过时宴也没有让她将这股畏惧深层蔓延至心底,手上一挥,藤条就甩了出去,打在脊背上噼啪作响,时宴才要下第二鞭,见她抬手就往嘴里塞,厉声喝止:“说了多少遍,不准咬手,那虎口都被你咬得生出了疤。”

  时白露愣了一会儿,而后听话地放下了右手,只咬着唇瓣忍痛,一边心里默数。打到第十五下的时候,许是打到了伤痕重合处,那股抽动的疼痛感一时激得她闷哼了一声,也是这声闷哼,令得身后的时宴将举在半空中的藤条默默收了回来,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减轻了不少力道胡乱打完了最后五下。

  时白露才要起来穿衣,却被时宴抱着到了榻上,有些愕然:“母亲……”时宴将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伤口放到榻上,瞥了她一眼:“才挨了打,药也不上吗?”

  “……以前……以前不是打完了就完了吗……”

  时宴听出了她话语里夹杂着埋怨的意味,笑了笑帮她自肩上褪下衣衫:“怎么,给你上药还不习惯了?”五六条横亘在羊脂软玉般肌肤上的青紫伤痕,触在时宴眼里竟有些刺痛感,许是自青州回来没有再打过这孩子了,这么点伤瞧着也是揪心的很。

  “没……没有不习惯……嘶——”时宴听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往伤痕上抹早就备好的墨绿色药膏的动作就慌得停住了,低下头来细细吹着气,呵在暗痛的伤痕上,反倒有些痒痒的。将脑袋枕在玉枕上的时白露阖了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其实没有多疼,只是……时宴的这般温柔让她很想恶作剧般地拨弄一下,多久没有这样,沐浴在她母亲的关怀之下了。

  殿门忽然被急急推开,王芍见是在去衣上药,忙叫周琛儒在外候着,又关了房门,几大步走到榻前,呼吸紊乱地说:“陛下,北燕的求亲使团已经入了城门。”

  “什么?”时宴眼睛霎时睁得如铜铃般大,手上的药盏应声打落,墨绿色的膏状体沿着碗边缓慢流泻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冷,大家注意多穿衣服

  ☆、第 55 章

  了水榭。

  月色华然,湖面波光粼粼。两三精致木船停泊其上,穿着一色桃红水袖的妙龄乐女或站或坐,玉指拨弄朱唇微启,宫角之音伴着她们身上淡雅的脂粉香气飘然而去,直听得席上众人心神向往,思绪缥缈。

  曲终,乐女才要换一首乐章,只见一个粗壮大汉抬手制止了,朝高台上坐着的时宴行了个礼,朗声道:“楚王陛下,这声音听久了实在聒噪得很,弄得我心情烦闷吃不下东西,还是不要听了为好。”

  坐在这个汉子对面的时白露见他抓耳挠腮地,一张粗犷的脸盘上竟然有些羞恼之意,手上抓着块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块,愤恨地朝船上无辜的乐女瞪了一眼,果真一副被这乐声烦扰地吃不下饭的模样,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汉子听见笑声转过头来,正要发作却被坐在时宴微微侧下着华贵异族服侍的少年制止了,那少年朗眉星目,皮肤也不似北燕人一贯的粗糙,分外白净细腻。“车雷,不要无礼。”不是很熟练的楚国口音,然而他一个北燕的王子……不,应该说是北燕新上任的大汗,竟是学了楚国话,也显得知礼许多。

  时宴轻声一笑,摆手示意令乐女退下,转而命人上来舞剑。“大汗莫要责怪车雷将军,是我招待不周了,因着你们来得突然,宫里只养着些吟唱弹奏清秀隽永之曲的乐官。只不知,怎地大汗才即位就远来至此?”

  时宴这番话说得繁杂文雅许多,那少年显然听不甚明白,坐在时白露旁边的舒瑜才略略做了些口头上的译文。少年听完之后才手搭在胸前朝时宴做了个礼,再开口时却是晦涩难懂的北燕话,幸得有舒瑜在,众人才听了明白:“陛下叫我尉迟北就好,您太客气了,是我们来之前没有打个招呼。事情是这样的,我阿母得了重病,恐怕不久后就要离世,所以希望在临死之前能见到我娶的妻子。”

  “那大汗可以在北燕娶妻生子不是快得多?何必千里迢迢来南楚。”不待时宴开口,时白露就心直口快地说出了这个疑问。这话尉迟北倒是听了明白,忙哂笑着:“不瞒陛下和公主,我阿母极信神佛,做梦的时候梦见了佛祖要她给她儿子娶个南楚的妻子,如此才能百岁安康。我拗不过她,只好应着她的梦来此求亲,还望陛下割爱。”

  时白露冷哼一声,端起一杯玉液就猛喝下去。其实尉迟北长得不错,看此次席间话语举止也并不像之前那个吐火勃一般讨人厌得很,可这非常时期,他来楚国求亲,时宴就只有自己和时白兮两个女儿,她有舒瑜了,自是打死也不嫁的,而小兮……北燕异国气候大相径庭,她身子这么差,如果真的去了那种干燥的地方出了什么好歹怎么办?

  这声冷哼不用舒瑜作译,尉迟北和车雷也听了明白,尉迟北还好,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车雷是个血性汉子,这下可忍不得了,把鸡腿往桌案上一砸,喝声如雷:“公主殿下你什么意思?你不乐意嫁我家大汗也得看我家大汗乐不乐意娶你啊,作甚么摆这些脸色给我们看?那之前来送年礼的吐火勃瘸着腿回来,我家大汗还撤了他的军职,你莫非连我这种老大粗都不如,这点小仇还记在心上?”

  尉迟北浓黑的直眉微皱,厉声说了一句北燕话,那车雷才泄气地坐了下来,用筷子狠狠往鸡腿上一戳,目光忿恨难平。

  时宴轻飘飘朝时白露给了记眼刀,以示警告。转而拍拍手命人又上了一道烤全羊,拍拍尉迟北的肩膀言简意赅地说道:“即便事情紧急,今日还是不谈正事好好吃饭喝酒,休息一番。”

  宴席散后,尉迟北一行由周琛儒接引,入住了王宫的一处宫殿。因着延福宫和勤政殿顺路,时宴、王芍和时白露、舒瑜就一同提灯走了一段。

  “……母亲,当真要应了他的要求?”

  借着微弱的灯盏,时宴瞧见时白露的脸色郁郁,也是叹了一声:“作何不应,你只看他现在表面上谦和知礼,尉迟北虽然温柔和善得多,然而毕竟有着北燕人的血脉,兼之才平复内乱军队有待休整,否则就不是这么柔声细语的了。”

  “史书上常有挑选朝臣之女假以公主身份远嫁他邦异国的例子,不知可否一试?”舒瑜晓得这个中厉害,因此也是一路心思沉重得很,思来想去也不得什么好法子。

  时宴闻言一笑,脚步一顿,说道:“怎么?莫非舒大人想替国分忧,嫁了那尉迟北吗?”

  “母亲!”时白露的声音慌乱得很,更是一手护在了舒瑜面前,对上时宴有几分试探疑惑的眼眸才轻咳了几声,支支吾吾地说,“小……小瑜是朝中重臣,怎可……怎可嫁到北燕。”

  舒瑜虽然不知道时宴这句话是无心插柳还是刻意问的,只是时白露的反应着实过激了,难免令人起疑,而现在时宴显然有让时白露即位的想法,怎么可能容许她们二人有那种关系。她笑了笑,如平常那般捏了捏时白露的脸蛋埋怨道:“呆子,陛下都任我为吏部尚书了,况且方才宴席间尉迟北已经见到我模样,再如何假扮?你莫不是怕我借着这个当口离你远去,不能再陪你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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