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21)

2019-03-29  作者|标签:六遇 恩怨情仇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砰——”

  “爹!不要!”

  孙山奋力挣脱仆从的抓缚,一头撞上了砖墙,鲜血横流。

  与此人间地狱相对而立的明月楼二层。

  “畜生!”一直观望着的蓝衫少年拍桌而起,一脸愤懑之色,撩了衣袍便要掀帘下楼。身旁两个小厮忙拉住他劝道:“少爷,您可别胡闹。那男人是北燕第一大将军吐火勃,前几日奉燕国君王之命前来送年礼,陛下特邀他在楚京客居,赏了一处大宅院,四马并架的车辇可于楚京随行,风光无限。”

  “这又如何?别说他只是燕地将军便是燕王也可以在我楚京地界欺压民女,草菅人命吗!”少年甚是激动,手指着对街说道。

  “哎哟我的爷,您平时不是可机灵的吗?怎么现在犯起糊涂了。北燕境内虽然内乱迭生,但是国力雄厚兵马强悍,就是边崇言老将军在世时都常在燕军底下吃亏。好不容易签了协议,我南楚才得以在这几年安定下来经营民生。别说他一个大将军了,就是随便一个燕国使臣在楚京干这种事都没人敢抓啊。”

  “小二,结账。”他们吵得正不可开交之时,与蓝衫少年同桌而坐的清秀少年淡淡说道。

  蓝衫少年之前上得明月楼便见已无空余座位,只得与这人合坐一桌,见他衣饰华贵,肤如凝脂,唇瓣淡粉,身形瘦弱,眼底还有一颗夺人眼球的细小黑痣。蓝衫少年是好美色之人,几欲与他攀谈,但他少言寡语鲜有兴趣,只得收了心思。后来对街吐火勃闹得喧嚣,他一面着急遥看,一面又在旁边觑着这白衣少年的神色,对方毫不关心的淡漠模样将他耽于皮肉之色的好感冲刷得一干二净,此时他正是满腔怒火没处可发,于是趁机讥讽:

  “林达,我南楚百余年来不是没有能臣骁将,只是有太多纨绔子弟安于躲在祖辈的功名簿上及时享乐,漠于政事不思进取,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少爷……”林达怕那白衣少年是哪家官宦人家子弟,又兼他家少爷这话有些许不敬朝廷之意,忐忑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襟劝说着。

  “拼桌钱。”白衣少年甚是淡然,任他言语轻蔑,出人意料地伸手向他索取明月楼不成文规矩的几钱拼桌费。

  只见那蓝衫少年脸已被气得成猪肝色,见林达正掏出几钱银子,一手拦住他,从怀里抓出几张票据,当白纸般扔给白衣少年:“败絮其中的家伙!自个儿去钱庄取,多余的只当是给你点香火钱,没心没肺与死了有何两样。”愤然离去。

  白衣少年捡起其中一张票据,寻到右下角的红色印戳:永兴候府。

  吐火勃早已离去,孙梅木然地捡了几块碎布勉强遮蔽住已流满污血的□□,不顾周围人或是好奇探究或是同情怜悯的目光,她膝行到孙山冰冷的身体前,为他合上了双目。

  “给。”陌生人的声音,孙梅默默抬头,一个白衣少年蹲在她身前,手里是几张票据。

  “呵。”孙梅自嘲似的一笑,无视了少年。当时无人肯救,为何事后假惺惺的人如此之多。

  “你父亲的棺材钱,收敛入葬的费用,请人做法事,你此后一家子的开支用度,你……”还未等他说完,手里轻轻拿着的票据便已被孙梅夺走,她唇齿轻启,那个谢字在尝尽世间冷暖人生百态的半日之后再不能轻易说出。

  “不必谢我,钱是之前被你赶走的蓝衣公子给你的。”少年站起身来,盯着墙砖上的暗黑血迹瞧了半晌。

  他要进宫,他有些想念时宴了。

  延福宫。

  时宴这几日很是疲倦,勤政殿都去的少了,只常在延福宫卧榻休息。

  “你今天怎么想着来我这里请安了?”时宴朝正站着由宫女服侍着褪下狐裘的时白露拍了拍床榻,“过来坐。”

  “母亲您这是责怪儿臣未能日日过来向您请安吗?”时白露说笑间坐到时宴身侧,握拳轻轻为她捶背。“我听小兮说您这几日身体不好,所以来瞧瞧。”

  “可不敢责怪你,守岁那日不过训斥你几句莫要贪吃,饺子吃多了伤食。你妹妹几天没给我好脸色看。”虽是埋怨的话,时宴的口吻却是分外轻松,还带着些许醋意。

  “小兮她是性情使然,看见什么便说什么了。母亲您该欣喜我们姐妹和睦,感情深厚才是啊。”

  “看见什么便说什么,你是拐着弯儿说我待你不好了?”时宴轻轻朝时白露看了一眼,看似寻常神色,只是个中深意只有二人心中明白。时白露此话当真是无心说出,只是听在时宴耳里让她不由想到那了水榭的闲言碎语,她自问没有苛待时白露,只是不知为何问出这话的此时此刻,心里竟有些许疑虑不安。

  时白露心中一惊,停下手来,低头垂目说道:“儿臣不敢胡乱度测,好与不好界限于人心中千百种。在儿臣眼里,母亲对儿臣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为儿臣着想。”

  屋内一时静了半晌。时宴再开口时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叫王芍拿来八角青釉云纹攒盒:“前几日吐火勃带来的些许燕地果饼肉干,你尝尝喜欢什么。回头我命人送些到你那里。”

  时白露随意捡了一块糕点,吃了几口面露不喜之色,便要扔掉。时宴见了,轻轻抓过她的手腕,令她将那半块糕点送到时宴嘴里。这糕点,却是时宴在这八角攒盒中最喜欢的。她们母女俩,即使是如此细小的生活习性差别也如此大。

  轻轻舔了舔两指间的碎屑,那上面还有时宴喜爱的玫瑰唇脂香味。

  “母亲,吐火勃还要在楚京待多久?”

  “他说想一睹春蒐再走。他一行人自有你哥哥招待,你只趁着年假好好休息即可,待开朝了有的你忙了。”

  “是。”

  时宴见她在攒盒中挑挑拣拣,这个吃一块那个吃一点,直把原来模样工整的拼盘弄得乱糟糟的。

  “和小时候一样,还是喜欢尝新鲜。”

  “……是,儿臣知错。”时宴见她被自己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吓得小手一抖,就要凑到嘴边的牛肉干掉在地上,神色中懊恼遗恨,于是心下了然。

  “知什么错,该你知错的时候不悔改,不该你知错的时候拼命认。”时宴低声训斥,见她放下攒盒再无兴致,心下也有些许后悔不该说这些话来搅了她母女二人难得的独处气氛,只怪自己近日来被朝事和外交所扰,心情差了些。

  “刑部尚书的人选你可有推荐?”

  “……大理寺卿郑钧昊如何?”时白露故作沉思,考虑了半晌才说道。

  “嗯。”时宴只说了声嗯,还深深看了她一眼,令时白露心里有些摸不着底。沈修只让她推荐郑钧昊,不让她谈及郑钧昊如何如何适合这个位置,还说时宴必不会问,纵然她想不通这是为何,不过还是照着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排版格式,觉得这样好看些。新人物出场,还记得是谁吗?

  ☆、第 30 章

  上元节。

  明月高悬,星河万里。

  护城河边上的一个只支了五六张桌子的小铺外排了几十个人,足见生意兴隆。

  “来叻,两位公子,你们的汤圆,小心烫啊。”老板娘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高瘦女人,生着一双丹凤眼,时时带着笑意,令人瞧了心情都开朗许多。

  “诶,李婶儿,怎么你们铺子这许多年了还不去街上租个四五间店面啊?”说话的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在他旁边坐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正舀了颗晶莹剔透冒着热气的汤圆吹凉。

  李婶一听,忙打量起说话的人一面说道:“听公子这口气还是老顾客了?我这小铺子来来往往的客虽不少,只是但凡来了三四次的人我总能记住模样。怎地对公子没什么印象?”少年忽然微微侧身,方才挡在阴影中的半边脸颊才显了出来,李婶瞧了半晌,眼睛忽然睁得如铜铃般大,不住点头指着他说,“好几年前有个小兔崽子,吃了好几次汤圆都不给钱,我老伴儿心肠好不计较,他倒是不客气,次次都挑最贵的吃。也是节庆日来的,这里也有颗和你一样的痣,是不是就是你这家伙,嗯?”

  少年不住摇头摆手,一脸无辜:“自然不是了,我家教严谨,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李婶你可不能胡乱冤枉人啊。”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呀,那小孩儿指不定是天上下来人间嬉戏的神,身上怎会带钱,唯有护佑你们铺子了,你瞧是不是越办越好了?”

  李婶知他富贵人家子弟向来比他市井小民读的书多些,是以有些信以为真了,还要再攀谈些许供奉神灵之事,她老伴儿忙不过来喊她快些回去帮忙,只得走了。

  “你这尊食神的嘴巴可是从不消停。”舒瑜将吹凉了的汤圆凑近她嘴边,见她张嘴一口咬破了酥糯的面皮,浓稠的黑芝麻馅儿和着热气而出,还不待流满汤匙,便把她一大口都吃进了嘴里。

  表皮没了热气,可里面的馅儿还是较烫的汤汁,时白露却是个十足只顾着吃的主,顾不得烫,只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大口嚼着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的美味,额头都沁出几滴汗来。

  “你慢一点儿吃,今天又无宵禁,十里夜市够你逛好久了,你别烫着嘴。”舒瑜又舀了一颗圆溜溜的汤圆一边吹着一边说道,“好好的上元节,你不在家里陪你家人,出来做什么,告与你娘了吗?”因着人群混杂,她特意换了称呼。

  “告诉了,她准我来的。啊,对了,前几日她派人送了好多燕地的牛肉干给我,我虽然喜欢吃,但是也吃不了这许多,回头我送些给你。”舒瑜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眼里更是不自觉流露出几丝孩童般的欣喜,心底里也替她开心起来。

  “你不吃么?”时白露看见舒瑜又把自己碗里的汤圆凑到自己嘴边,不禁疑惑问道,她可记得小时候舒瑜也和她一样最喜欢这家的汤圆了,雪白甜糯,汤汁入口还带着香味。

  舒瑜不由苦笑,向她埋怨:“这可得怪你了,我都和我爹用完晚膳了,你才约我出来,我胃口向来小,吃多了反而要难受几天。”

  “那就吃半颗吧?好不容易出来了,不吃多可惜。”

  “半颗?”舒瑜一时犯了傻,看着碗里的汤圆楠楠道,“要是放在碗里戳烂了,汤汁都洒出来了,可就不好吃了。”

  “谁让你放在碗里戳烂了,笨蛋。”时白露将汤圆咬掉一半,喂到舒瑜嘴边,却还是有些担心地比了比汤圆的个头:“是不是多了点儿,你会吃撑吗?还是太少了,尝不够味?”

  在她自语的这半会儿,舒瑜已经轻轻将那半颗带着她齿印的汤圆吃进了嘴里,芝麻香味混着糯米面皮在嘴里四散开来,令她不禁回味地又拉着时白露握着汤匙的手,舔光了漏在勺沿的馅料。

  “你还想吃吗?只不知这平日里铺子开在何处,是不是还在九年前那地方,等过些日子我再来陪你寻它。”时白露说完,见她嘴角处挂着一点污渍,人影窜动,蜡烛噼啪作响,被风晃得厉害,瞧不清黑点是什么。时白露伸长脖子一看,却是黏在舒瑜脸上的一粒芝麻,她此刻凑得近了,懒得用手帮她取掉,只平静地伸出舌头轻轻一点,将那带着些许肌肤余温的芝麻滑进了嘴里。

  舒瑜一时愣在了原地,嘴角处还有湿热之感,令她不自觉地耳根便泛起了红。其实这不过是她俩小时候常做的事,只是不知道是隔了太久不曾做过,还是长大了被礼数禁锢了,她既觉得不自在,却又有些莫名地留恋于这种有悖礼法之事。

  “怎么了?”舒瑜摇头,时白露才放下心来。

  “趁现在人多,咱们走吧。”时白露看准了一条缝隙,牵起舒瑜的手猫腰前行。

  舒瑜惊道:“你不给钱?”

  时白露“嘘”了一声,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李婶都尊我为神了,还给什么钱。”她话音刚落,便见李婶从人群中探头一看,逮到她们二人的鬼祟之相,当下了然,大声呵斥:“果然就是你这小兔崽子,又吃白食!看老娘不把你们扭送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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