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风尘之孽缘 by 色如空【完结】(14)

2019-03-26  作者|标签:


  既然如此,橙音也不多费口舌,耸耸肩然後开始望向四周,“对了,少游人呢?”
  平日里一醒来就能见到的面具脸居然不在了,橙音有那麽一点点小小的不习惯。
  白大夫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直接道:“他回去了,你不是叫他回家过年的麽?”
  “哦。”橙音了然地点点头。
  果然是想家了嘛,那人还死鸭子嘴硬。
  确认了橙音如今脉象较为平稳,他满意地微微点头,而後转到厨房拿来了一碗米粥递到橙音面前,“那人给你做的,喝药前先吃这个。”
  橙音结果米粥,放在嘴边吹凉,一边吹他一边觉得奇怪,“喝药?我没有买药啊……”
  “嗯,是我开的药。”
  安少游与白大夫约法三章,其中就有不准他将实情告知给橙音知道这条,安少游太了解橙音了,因为这药引代价巨大,橙音不愿损伤他人身体来为自己续命,所以才一直保持沈默,所以如今他做药引之事也定不能给他知道。
  橙音听他这麽一说更奇怪了,不解地蹙眉问道:“白大夫,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无药可医,而且也没钱,你再开药给我不浪费吗?”
  “没关系,这药的钱已经有人替你付了。”说著,眼见橙音将米粥喝完,白大夫这才拿来了方才煎好的汤药,“给,全部喝下去。”
  橙音看著碗里头呈红黑色的药汁,不禁凑上去先闻了闻,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诡异的药汁诡异的味道,橙音找不到形容词,不过既然是白大夫开的药,那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想了想也不去怀疑什麽,橙音干脆一捏鼻一闭眼,咕噜咕噜把药全数倒进了嘴里咽下。
  “呃……这是什麽呀?”好难喝,橙音立刻擦擦嘴角,“白大夫,你不是耍我吧?”
  白大夫没有答话,接过碗就往厨房走去。
  橙音知道他在听,只是不屑回答,也没有强求,刚打算起来却又被阻止了动作。
  “在床上休息,这些天我要帮你调理身子。”白大夫说著端来了一杯水。
  “啊?可是……”
  “你再可是我就去告诉‘他’你的情况。”逼不得已,白大夫拿出了安少游做饵。
  此话果然非同凡响,橙音一听连忙坐回床上,双手直摇晃著道:“别别别,白大夫,你不要吓唬我这个病人好不好?”
  看他一副老鼠遇到猫的窘相,白大夫忍不住哼笑一声:“怎麽,那麽怕他?”
  “你也知道我和他……那个那个对不对?”橙音有些别扭道,“白大夫行行好,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事啊!”
  白大夫自然没有多说,安少游大都是听橙音自己说的。
  因为他的威胁,乖乖坐在床上的橙音顿时安静了片刻,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最终,在思索了一盏茶的时间後,橙音终於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虑:“白大夫……你之前是住在那个城里的吧?”
  “哪个城?”
  “……和他一起的城。”说到这里,橙音忍不住低下头去。
  因为他的贱毛病又犯了。
  白大夫应了一声,“我之前确实和安少游住一个城里。”
  “那他……好不好?孩子有了吗?几岁了?”安少游的话题他一直避讳,可是如今觉得大限临近,橙音还是忍不住关心地询问道。
  058
  安少游好不好?
  当然不好,被夺了家产又被毁了容,留在橙音身边服侍他,如今还成了药引躺在客栈的客房里休息,估计再过几天就会痛不欲生吧。
  然而……
  “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白大夫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安少游瞒著身份接近橙音自是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处境,那他也没有必要戳穿。
  听见他的回答,橙音表情僵硬,笑容一看就是硬扯出来的,他愣愣看著床边,口中不停重复道:“那就好、那就好……”
  瞥了一眼橙音满脸的迷茫,白大夫让他躺下,然後展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袱,从中取出了一根针灸针,然後拉过橙音的一条手臂,开始为他施针。
  “想见他就去啊。”白大夫忽然说。
  橙音先是一怔,旋即又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些落寞,也有些无奈,“白大夫别说笑,我可不想死不瞑目。”
  说著,他缓缓闭上眼,决定不再讨论和这个人有关的事,他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互不相欠了。
  “或许他没有你想象中那麽讨厌你。”白大夫假意推测。
  “希望吧。”橙音敷衍著道。
  看他这样子,白大夫或许有些明白安少游隐瞒身份留在橙音的理由了,“安少游”在橙音心中已经被定了位,若真的强行改变了这一形象,最感到不安的应该还会是他。
  白大夫施针的动作很轻,被刺激到的穴位也不过是瞬间的痛感,橙音很是放心地任他扎针,这针上穴位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拔下,闭目养神中橙音渐渐有了睡意,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又昏昏入睡,而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白大夫正坐在床边收针。
  “已经好了?”橙音打了个哈欠问。
  “嗯,明日我还会再来。”说完,白大夫便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离开。
  “咦?”
  多留一日已经令橙音觉得不可思议了,如今居然还要再来,那麽……
  没有管橙音的多虑,白大夫说完就走,临走前也不忘提醒道:“今夜安心休息,若明日让我察觉不妥,我定不轻饶你。”
  之後响起的便是一阵关门声,随後是深沈的寂静,屋里只剩下橙音了。
  刚刚睡醒,一时间全无睡意的他侧过身,面对著空空的屋子他开始做一些无谓的遐想,比如明天可能发生什麽,明天又该做些什麽。
  唉……一个人真的是很无聊,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今天夜里怎麽特别热啊?
  ……
  另一方,白大夫离开了橙音的屋子,又转而去了一次药材铺,硬是在药材铺关门前做了最後一笔生意。
  他买了些当归、黄!、党参,而後回到了客栈,将这些东西交给小二,付了银两,让厨房以这些药材与羊肉为料炖一锅羊肉汤。
  既然有银子可拿,店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按照他的话去做,一切准备完毕,白大夫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早就有人,在床铺上趴著的不是安少游还是谁。
  如今他面具早已取下,骇人的脸孔侧在枕上,双手置於耳侧,右手手腕的伤口已包扎完毕,一条棉被遮於腰际,露出**的上半身,背部朝上,其中最靠近左肩的一块被覆上了白色的纱布,纱布上还隐隐透出血色。
  “白大夫,橙音怎麽样?”安少游一看见白大夫就问。
  肉体的伤口虽然疼痛,可刚开始的程度他还可以忍受,不过因为放了血,有些虚弱罢了。
  走到他身边的白大夫没有立刻回答他问题,而是先将他背脊上那块白纱布给揭下,然後转到一边在另一块干净的纱布上撒上药粉,给安少游重新敷上。
  “忍著点。”说完,他将纱布对著那块被割开的血肉一贴。
  “──!”瞬时间,安少游倒吸一口冷气。
  只感一股剧烈的疼痛,痛彻心肺并蔓延向身体各个角落,安少游紧握双拳,脚趾曲起,甚至连叫喊的声音都被湮没。
  就在此时,白大夫出声道:“橙音很好,也没有起疑,还向我问起你的事。”
  “……我?”深吸口气想要平复疼痛的安少游一听见橙音的消息,顿时也不顾伤痛,咬著牙问道,“问我什麽?”
  见他额上浮出的冷汗虚汗,白大夫拿过一边的布巾替他擦拭。
  他边擦边道:“他希望你能过得好。”
  这话仿佛良药清水一般,瞬间渗透了安少游的心中,一股难言的感动与感激充斥心头,令他有些双眼犯疼。
  嘴角轻轻抬起,安少游忍不住道:“他是个傻瓜,天下最傻的笨蛋……”
  “你又何尝不是?”白大夫闻言反问。
  他?呵……他又何尝不是?
  “您说的很对。”安少游闭上眼,但嘴角依旧透露著满足的笑容,“我们都是……”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孽缘的起点终究还是一个“缘”字,束缚两人一生,纠缠两人一世。
  如今这孰是孰非都已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一起在这个人世间……活下去。
  059
  之後的几日,橙音这日子过得是舒坦又诡异。
  少游走了,代替而来的是歆然,在白大夫的要求下,橙音这些天都必须呆在家中静养,而那些有的没的琐事全部被歆然包办,还有每天固定一碗的难喝汤药以及一大堆补品……
  这架势真令橙音怀疑,白大夫是打算吃撑死他,但是过了七天左右他就察觉了不对劲,身子没有之前那麽虚弱,半夜里也不再畏寒虚冷,似乎也不是回光返照,而是真的越来越健康了,这是怎麽回事?
  橙音不笨,几天的变化让他感到了不安,而在不安之上的更有恐惧在作祟。
  他的病若真好了,那说明了什麽?
  说明白大夫为他找到了良药。
  那良药又说明了什麽?
  说明他正每日服用著一个人的血,一个人的肉……
  一想到这里,橙音不禁打了个冷颤。
  “怎麽了?”
  一旁端来膳食的歆然见橙音的脸色不佳,以为他又犯了毛病,连忙找来了正在後面煎药的白大夫。
  白大夫见状,刚要伸手替他把脉,谁想橙音不让,一下将手缩了回去,还以一种打量的眼神望著他们。
  “橙音,你怎麽了?有不舒服快让白大夫瞧瞧啊!”歆然焦急地道。
  但橙音就是坚决不让,皱著眉头望著白大夫的脸,“白大夫,你在煎的是什麽药?”
  “……补药。”
  “你说谎!”橙音厉声否定了他的回答。
  对於谎言被戳穿,白大夫也没有丝毫诧异,橙音本来就很聪明,这事自然瞒不了他多久,於是他不慌不忙地让歆然先去看著药壶,自己则留下应付橙音。
  白大夫刚在床边坐下,还未开口,橙音就先发制人道:“是不是少游?你们让他做了我的药引?”
  这个可能性最大,而果不其然,白大夫静静地点了点头。
  他如此平静使橙音不悦,他皱起眉头,言辞间竟有些颤抖:“白大夫,为什麽一定要拿他那样一个老实人开玩笑?他与我非亲非故,更非朋友之谊,为了我那几乎是残余破败的未来,为何定要那人陪上性命!?”
  现在该如何是好?
  橙音也从白大夫这里听闻这药一旦服用便不可断不可换,若是现在停止,那橙音必死无疑暂且不论,先倒是枉费了少游的一番苦心,可要橙音继续服用,他一见那碗汤药就浑身难受,更不用提喝下去了。
  或许是知道他的想法,白大夫这才开口道:“他想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
  一句简单平常的话语却犹如利剑一般撕开了橙音心中的防护线。
  没有错,自从知道自己活不长开始,橙音就放任自己随波逐流,不去争取也不去追逐,说得好听他是为别人设想周全,但说得难听,他又何尝不是自我放弃?
  “什、什麽重新开始……不要说笑了!”橙音僵硬地笑道,“他是我什麽人?凭什麽管我这麽多事?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语调都显得有些不稳。
  没有回答橙音,白大夫暗暗叹息了一声,“他是什麽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让你活下去,而你饮了他的血肉,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
  橙音没有作声,但现在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他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因为这是另一个人为他博上性命的交易。
  “他……还好吗?”
  “他很好,暂时死不了。”
  白大夫知道他所指之人,正是那躺在客栈内的安少游,如今他的背脊虽已满是伤口、凹凸不平,身子虚弱地难以移动分毫,可是依旧还能撑下去。
  不得不说,这人的毅力令人佩服,白大夫也是自叹不如。
  一日一日看著自己背脊上的肉被割下,看著手中的血一滴一滴流出,原本完好的躯体就这样渐渐衰败,甚至之後不知还有没有生机。
  但是那个男人却从不叫痛喊苦,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发出,他宁愿在割肉放血时咬破自己的嘴唇或是紧咬身下的被褥,他任凭冷汗大滴滚落甚至晕厥都没有一丝埋怨。
  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见其真心不假,橙音眼光也算不错,这样一个动了真心便痴上一辈子的男人,人世间又有多少呢?
  “你很幸运。”白大夫忽然对橙音道。
  橙音闻言疑惑地望向他,可视线却在触及到他腰间那挂著的紫晶龙凤佩时停留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著那熟悉的佩饰,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注意到他的古怪,白大夫也奇怪地顺著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腰际,这才发现他在看这紫晶龙凤佩。
  白大夫想著这是安少游的东西,或许橙音之前见过,於是就道:“这是少游给我,算是偿还他的医药费。”
  安少游个性也怪,不愿欠人恩情,他如今受重创需要白大夫的照料,无钱偿还便以此为抵,他今日倒是第一次佩戴,就被橙音给见到了。
  060
  见橙音的视线霸著这佩饰不放,白大夫也是感到奇怪,此时歆然前来说是药已煎好,不得已之下,白大夫便解下这佩饰递给橙音让他看个够,而自己则去後面的厨房内端药。
  愣愣地接过紫晶龙凤佩,橙音伸手轻抚,依旧是那触感那雕刻,就和当初见到的一样。
  那时一看见这佩饰,橙音就打心底里喜欢,据店家说此佩源於龙凤合鸣之意,是新婚送礼的首选佳品,合起来是一块腰佩,可其中也暗藏玄机,小施巧法就可将此佩一分为二,新郎是龙、新娘则是凤,大有恭祝新婚夫妇琴瑟和鸣之愿。
  因为喜欢,又恰逢安少游新婚将近,橙音没有多加考虑,花费了自己大量的银子将其买下,算是送给自己心上人最後一件礼物。
  以前做少爷那会儿,他也买过许多东西送给安少游,可安少游不稀罕还视为垃圾一般,当著他的面全扔了个干净,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橙音不敢再重蹈覆辙,便把这交给了安老爷,希望安少游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能带著。
  而如今……
  身子微颤地深吸口气,眼泪滑出的一刹那,之前的一些疑问也豁然开朗。
  为什麽这个人不告诉他名字,为什麽这个人百般对他好,为什麽这个人有时会比自己更难受,为什麽这个人一直要赔在他身边,为什麽这个人豁出性命也要救他、给他做药引……
  “愚蠢。”眼泪落在紫晶佩上,橙音露出一抹哀伤中带著嘲讽的笑容,“这算什麽?无谓的补偿吗……谁稀罕。”
  他一边说著,眼泪却落得更凶,模糊了双眼,眼前一片水色。
  当白大夫端著药出来,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橙音捂著嘴,泣而无声,全身不停颤抖,一手紧紧握住那块佩饰不放。
  见到这画面,白大夫就心生不妙,急忙走上前去,试探地将药碗递了出去:“橙音?喝药。”
  橙音闻言,缓缓抬头,看著这碗药汁,他伸手拭去泪水,那黑色中透著鲜红,隐隐传来的怪味依然令人作呕,但是这次他没有抱怨,也没有耽搁,直接将药汁倒入口中。
  与往日不同,橙音这次一口一口地喝下,没有捏住鼻子,没有一口灌入,而是一味一味细细入喉。
  好苦,又腥又涩,这就是治他病的良方,这就是安少游的血肉所熬成的良药。
  橙音以前想过要报复,想过要安少游偿还,更想过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可是,那都是幻想,到头来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一天,也从未想过要噬其血肉啊。
  将药汁全数喝尽,泪水也抑制不住地再次流出,伸手递出药碗的同时,橙音也将佩饰还给了白大夫。
  “白大夫,我要见他……”
  “……谁?”
  “少游,我要见安少游。”
  “……!”
  061
  静静地躺在床上,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在脸上,应是十分温暖的感觉,但安少游享受不到,他只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难受,不能翻身不能移动,在空旷的屋子里,只有那一声声沈重的喘息。
  “……哥、哥哥、少游哥哥,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耳边一阵稚嫩的童声传来,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抚上了额头,安少游疑惑了──他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啊呀,不好了,少游哥哥,好烫人啊,我去找人,你先等等。”
  说著,那孩子不知去了哪里,安少游昏昏沈沈地张开眼睛,能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前方摇晃。
  “……瑛?”
  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眼前的人影似乎是听见了,转过了身。
  安少游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是觉得他逐渐靠近,然後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同样温暖的手掌抚在了自己的脸上。
  “没事的,白大夫替你开方煎药去了,你会好起来的。”不再是孩童的声音,这熟悉的语音语调令安少游怀念。
  他闭起眼睛,微微抬起嘴角,满足地笑了。
  看见他这隐约的笑容,橙音也想笑,可笑意还未全现,眼泪却又率先落了下来。
  他不该感动,因为这一切都是安少游自找的,他该怨他,怨他不识时务冷眼相对,他该恨他,恨他不知轻重任性妄为……
  “我才不原谅你,不原谅!”一边抹著泪水,橙音自言自语道。
  路上听白大夫说起了安少游的遭遇,橙音实在是感到意外和心疼。
  安译然会夺权他想到了,但却不曾料想他还会去夺安少游的妻子和一切,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难道安家的产业真的这麽具有**力麽?
  橙音不能理解。
  摇摇头,转而再看向面具後安少游这张狰狞可怖的脸孔,橙音忍不住抚了上去。
  烫伤的疤痕看上去好痛,肉色的皮肤凹凸不平,纹理也是层次不齐,若没有任何线索,怕是他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认不出这人就是安少游吧。
  “好丑。”如此下了评价,橙音却依然没有停手,“这个模样,想必姑娘家是没人敢下嫁了。”
  “……安少游,这是报应。”
  “谁让你娶了两家小姐都不对她们好呢?看吧,如今老天连姑娘都不给你一个了……”
  话虽如此恶劣,但橙音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如水。
  “记不记得以前我把你锁在屋子里?”话到这里,橙音勉强一笑,“你那个时候气急了,整日不给我好脸色看,还整得我生疼……”
  之後又是一声长叹,“但你又何尝明白,我那时也只是单纯想要你,想保护你而已。”
  “某些事上你比我还呆,你可知多少人看著你眼红,多少人想要取代你麽?”
  说完,橙音又看了一眼安少游的脸,之後不免又是一叹:“唉……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枉然了。只希望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不要再看错人了。”
  摸了摸安少游的头,橙音离开床边走向门外,此时正逢白大夫端著药碗进屋,两人碰了个正著。
  “怎麽了?不等他醒来说说话吗?”白大夫问。
  橙音摇摇头,苦笑著回道:“他这样子,我再和他多话不就是存心要他死麽……而且,我们之间的这段孽缘也该是终点了。”
  “你……嫌弃他?”
  “怎麽会。”橙音看了一眼床上的安少游,眼神如昔,“不过……还是算了。”
  颇为丧气地转回身,看著白大夫手中的药,橙音转问道:“白大夫,我还需要多少付药才能算结束呢?”
  “估计大约八付药材,不过就算是不用这药引,以後的日子里还是需要不断进补,毕竟……”
  “我知道,毕竟我身在风尘嘛!”说起这话,橙音已然收起了之前的无奈,眯起眼笑一笑,橙音依旧是矜鸳楼那个坚强乐观的小倌。
  白大夫听他的话也隐约猜到了橙音的决意,该怎麽说呢,有些出乎意料吧。
  “我以为你会留在他身边。”
  “呵呵……之後两人一起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橙音与他擦肩而过,走到了门外,这才一转身道,“别傻了,我们不配。”
  人嘛,绕来绕去都绕不过一个“理”字,伦理、道理、情理……安少游就算再怎麽样也是身世清白,而他麽,早就没有什麽清白可言,认识他的富商贵人也有不少,这日後的生活里若遇上了,谁又知道会发生什麽呢。
  深吸口气,橙音迈开了步伐,看著他的背影,白大夫忍不住出声问:“不信他对你的感情?”
  橙音背对著他挥挥手,“才不是,只是我累了,不想走出这隐巷而已……”声音随著橙音的远去而逐渐消失。
  望著已无人迹的走廊,白大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两人的还真是绝无仅有的绝配,也难怪主子会这麽多事了……
  062
  白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不多不少,刚刚好八付药下肚,橙音这病情也算是控制住了,但这次真是苦了安少游,背脊上的肉块几乎被削了个遍不算,还差点因失血过多而亡,幸好白大夫有先见之明,从头一天开始就用各种法子为他补血,这才不至於送命,不过在床上躺著是必不可免的了。
  照理来说,橙音应该是很高兴,因为他至少还能再多活几十年,他也想摆出一副高兴的模样,但是如今面对著白大夫开出来的补药方子,脸皮实在是扯不出一个笑容。
  “白大夫,我不是开药铺的。”
  “嗯。”
  “我也不是开当铺的。”
  “嗯。”
  “我更不是开钱庄的。”
  “嗯。”
  “我只是个平凡又普通的小倌。”
  “嗯。”
  “……”
  “……”
  “莫非你的意思是要我找个金主把自己卖了?还是该回矜鸳楼重操旧业?”
  虽然年纪是大了一些,可是和小老板谈谈、商量商量,或许他还真能回去再混个几年。
  白大夫看了橙音一眼,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如果你想让安少游白吃这一趟苦,我不会反对你的决定。”
  “……|||”
  真是存心欺负他啊!
  橙音面对方子脑筋开动了老半天,最後还是干脆将方子往桌上一摊,自己往床上一倒──放弃了。
  “我投降了,白大夫,给我个痛快吧,你说我要从哪里才能挣来这麽多银两买药?”
  这个玩笑真是开大了,以他现在的积蓄,偶尔吃吃燕窝还行,这个方子上什麽千年人参、万年灵芝,还有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季雪莲……叫他到哪里弄去?
  把他拆了称斤卖都不值这个价钱。
  被问到的白大夫顿了一顿,然後慢慢道:“会有办法的。”
  他们没有,主子也会有。
  “啊?”橙音没有明白。
  没有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多话,白大夫忽然转问道:“你不打算再去看看他吗?至少他救了你一命。”
  橙音没有很快回答,他沈默地躺在床上,也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过了片刻,就在白大夫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橙音突然出声了:“去,怎麽不去?他为了我伤成这样,照顾他的事当然该由我来。”
  橙音一边说著一边起身,笑意挂在嘴边丝毫不见异状。
  “我把你知道他身份的事都告诉他的,还有你的决定。”白大夫追加道。
  “哦?”橙音也没有意外,“结果呢?”
  “结果……”
  很意外!
  白大夫以为安少游应该懊悔或者不甘心、又或者恼怒,毕竟他付出了这麽多,而橙音却是这般倔强。
  但是他错了,安少游没有恼也没有闹,更没有什麽不甘心,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知道了”,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这让白大夫更不解了,究竟他们两个是怎麽样的一种交流形式,竟会让事情演变到这地步上?
  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病愈的橙音亲自和安少游说个明白,或许在这相处中,他们会找到彼此间更多的东西。
  然而……
  “少游,吃药!”某壮士站在床边手端汤药,一脸邪恶。
  “……”某病人躺在床上扫他一眼後又闭上眼睛,无动於衷。
  “安少游,你少给我装死,快给我吃药!”某壮士上前,惨无人道地空出一只手,伸出两指强行掰开某病人的眼皮子。
  “……”某病人无奈睁开眼睛,但瞥见那黑色的药汁後,立刻皱起眉头,抵死不从。
  “呀,他娘的,又来给我玩这套!?”某壮士立刻摆出威胁模样,端起药碗举到了某病人的耳朵边,“今天你不吃也给我吃,不张嘴是吧?我从你耳朵里灌进去!”
  “……”某病人无语,嘴角抽了两下後张开了嘴──喝药,投降。
  白大夫黑著脸,看著眼前不止出现过一次的画面,他隐隐感到了头痛──让橙音来真的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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