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上)【完结】(15)

2019-03-25  作者|标签:


  也不知道究竟吸了多少回,眼看着吐出来的血液完全变成鲜红色,他终于放下心来。
  没有清水漱口,估计有一些毒素已经进了自己嘴里,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已经中毒了,就当是破罐子破摔好了。
  现在他们身上半颗解毒药都没有,师父的手如果不解穴,时间长了便会废掉,可要是解了穴,毒素攻心更是死路一条,所以把毒血吸出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然两个人都会被毒死。
  唐塘伸出手朝师父的手臂点去,师父功力深厚,他点的穴估计没那么容易解开。唐塘看着自己软绵绵的手指,无奈地想:算了算了,解不开就让师父自己解,反正他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一通折腾下来,已近傍晚。唐塘费力地将手指伸向流云颈侧,软绵绵地戳了戳又收了回来。悲催……自己点的穴都没力气解了……
  林子里一片宁静,仿佛先前的一场人蛇大战并未发生。光线越来越暗,流云的脸在阴影下晦暗不明。唐塘拜师这么久,这才是头一次大大咧咧的欣赏这张脸。以前要不就是抬头瞟一下,要不就是远远瞄一个,难得看回正面吧又要急急忙忙把视线转到一边。
  靠,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天都快黑了,我还头晕眼花,看个屁啊!
  唐塘默默哀嚎一声,努力地揉揉眼,把脸凑到无限近,看着师父脸上冷峻的线条此时在熟睡中添了几分柔和,顿时无比满足。原来师父的正面也有柔和的时候啊……唐塘觉得自己的毒瘾又犯了,晕晕乎乎的伸出手,指尖在师父的脸上轻轻碰了碰,像是一只试探的蝴蝶,翅膀轻轻震动两下,随即停在了上面。
  指腹上传来清晰的触感,他不敢再动,但也舍不得离开,固执地停留在师父的脸颊上,紧实却又柔软的感觉,撩得他心里的某根弦颤个不停。明明身上无力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可心里却欢蹦乱跳地沸腾着叫嚣着。
  头越来越晕,眼皮子想打架,唐塘强忍住昏睡过去的欲|望,硬撑着两只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将视线流连在师父的脸上。虽然有点晃来晃去的,可还是要仔仔细细一分一寸的看看清楚,眉眼、鼻梁、唇、下巴、唇……唇……
  唇好性感……
  唐塘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郁闷得抓肝挠肺,他现在满嘴的毒,临死前偷偷亲一下都不行!大爷的!这是老子的遗愿!!!遗愿啊!!!混蛋!!!
  恨不得以头抢地的唐塘看了看师父受伤的手,不敢随便碰,生怕把毒蹭到伤口上,于是费力地伸出手从师父身上绕过去,成搂抱姿势将他另一只手握住,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心满意足的将头靠在他身上。
  师父你要骂就骂吧,反正都快死了,我也听不到了……
  ☆、四儿中蛊
  流云醒过来的第一秒钟便想起了发生的事,身上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手臂上缠紧的布条、地上的一滩血迹、还有昏迷在他身上的唐塘,统统印证了他在睡倒前一瞬间的猜测。
  唐塘正握着他的左手,可掌心却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整个人的重量大半压在他胸口,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平时总是灵动活泼的眼睛此时也紧紧闭着,在睫毛的阴影笼罩下,了无生气。
  胸口仿佛被铁锤狠狠撞击了一下,随即便有疼痛的感觉蔓延开来,流云眼中闪过狠戾,嘴唇紧抿,迅速将人扶起来面对自己,双掌紧贴唐塘胸口,将内力渡了过去。
  唐塘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大量的内力注入体内,眉头都没皱一下,脸色比雪还要苍白,衬得唇上青紫的颜色越发刺目。
  “噗……”一口黑血从嘴里喷出,洒到流云胸口的衣服上,同时,背后的伤口也有汩汩黑血缓缓溢出。
  直到最后所有毒素都被逼到伤口处排掉,唐塘已经吐了七八回,可人依旧昏迷不醒。流云将手搭在他的脉上探了探,一颗心猛地下沉,连忙掏出五枚银针扎进他左胸口处护住心脉。
  流云将人抱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体内没有一丝毒素,除了打斗时消耗了些体力,没有其他任何不适,一时间恨得差点将唐塘直接掐死。
  叹了口气,流云将手收紧,顶着夜色使出轻功迅速向山下行去,到了下面的山路也不停歇,继续朝着医谷的方向毫不停歇的赶路。
  破晓时分,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山间较为潮湿,还留着淡淡的薄雾,前面传来马蹄声,听声音是三匹,为防万一,流云跃上一棵大树掩住身形。不久,薄雾中出现熟悉的人影,云大、云二一人一马满面焦急地赶了过来,最前面一匹无人的空马正是银霜。
  流云跳下树,吹了声口哨。银霜耳朵甩了甩,顿时欢快的加快脚步奔到流云面前。
  “师父!”云大、云二看到立在路中间的人顿时大惊。
  师父脸色前所未有的憔悴,双眼布满血丝,冷冽的神色看得人心里发毛。更重要的是,一向活泼得好像猴子的唐塘竟然躺在师父怀中人事不醒。
  两人慌忙跳下马奔过去,看着唐塘苍白的脸色很想拍拍他的脸将人唤醒,可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怎么都下不去手,再一看师父胸前的大滩黑血,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不再多言,赶紧上了马。
  流云抱着唐塘坐到银霜背上,调转马头:“为何现在才到?”
  沙哑的声音听得云大云二俱是一愣。
  云大道:“路上遇了埋伏。”
  “什么人?”
  “是一群死士,受何人指使还要再查。”
  云二看了看唐塘,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扔过去:“师父,四弟这毒能解吗?”
  “可以!回去再说。”流云接过披风将唐塘裹紧,一甩马鞭当先离去。
  流云医谷乱作一团,唐塘的小竹楼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分药的、劈柴的、烧水的、喂马的,一个个都从自己长年蹲着的坑儿跑到这里,连觉都不睡,廊檐下挂着的四盏竹灯映着众人满脸真切的担忧。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东来红着一对兔眼,端着水盆从门槛里跨出来。里圈的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只看到屋内摇曳的烛火。青竹连忙跟上,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东来摇摇头,泪珠子唰唰的就掉了下来,不停的抽着鼻子,话都说不出,只好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擦着。
  “你别急着哭啊!四公子醒了没?这都进去三个时辰了,到底怎么样了?”
  东来眼泪流得更凶,一开口就发现嗓子哑了,咳了一声才说得出话来,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四公子一直没醒,整个人一点生气儿都没有。他就……就那么躺在那儿……动都不动……下面那火都烧得烫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跟没知觉似的……”
  青竹心里明白,四公子对下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嬉皮笑脸,一点架子都不摆,东来又是整日里贴身伺候的,感情不比旁人,此时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很难受,只有好言相劝,让他放宽心。
  追过来的元宝也不停地安慰:“公子会有办法的,不要太担心。公子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神医,一定能把四公子救醒!”
  这句话就像定海神针一样稳稳扎在了东来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他也相信公子的医术,可是就算能救醒,什么时候醒呢?一天不醒,就要多遭一天的罪。想到这个,眼睛又红了一圈。
  云大从里面走到门口,疲倦地挥挥手道:“夜深了,都散了吧。”说完便带上了门。
  里间温度很高,唐塘不着寸缕的躺在铁架子搭成的床上,下面铺着一人长宽的木柴劈啪作响,火苗肆意跳动着,最高的火舌与唐塘后背只相距短短寸许。唐塘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烘烤得发红发烫,可脸上却依旧是毫无生气的一片苍白。
  流云回到医谷时只吩咐下人和几个徒弟准备了些东西,将唐塘安置好后便一直没有开口,在火边站立了整整三个时辰,目不转睛的盯着躺在火上的人。几个徒弟想问一下具体情况,可一见到师父冰的能将人冻死的脸色和那双骇人的眼睛,便什么话都堵在喉头。三个人默契地站在一边候着,一言不发地关注着唐塘的动静,屋里只余下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市人民医院,唐塘的病房里同样乱作一团。主治医生和几个助手拿着各种仪器在唐塘身上做检查,忙了半天却是毫无所获。一个小时后,病房门打开。
  “怎么样了?有没有结果?醒来了吗?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唐妈妈被一对年纪略大的中年男女搀着走到门口,万分紧张地抓着医生的胳膊,满脸期待的看着对方。
  医生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忍,顿了一会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唐妈妈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整个人即将虚脱,要不是被架住,恐怕早就瘫在了地上,直着眼睛喃喃着:“哥……怎么办……塘塘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别急别急,实在不行我再回美国想想办法,你先自己保重身体,别等塘塘醒过来,你又病倒了。”说话的是唐塘的舅舅,一手拍着唐妈妈安慰着。此时大家的心都扑在唐塘身上,没人注意到唐妈妈的措辞有什么不对劲。
  医生叹了口气:“进我办公室谈吧。”
  几人进了办公室,一脸紧张的看着医生。
  “病人在进入深度昏迷后突然全身发烫,这种情况理论上必须是受到外物的刺激才会造成,但是我们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受到任何外因作用。那就有可能是病人体内发生了某种变化,具体什么变化却是毫无迹象可循。病人的皮肤虽然很烫,体内的温度却非常低。这种反常的情况在我所接触的医学史上从未见过……”医生沉吟了一会儿,满脸愧色,“实在是抱歉!”
  一听医生说抱歉,唐妈妈顿时觉得血气上涌,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就一下子晕了过去。
  “小叶!”
  一旁姓叶的助理不等医生喊完,赶紧扔下记录本上前去掐人中。
  唐塘舅舅皱眉看着医生:“塘塘的生命安全能保证吗?”
  “可以,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医生点点头,“但是要让人醒过来,目前还找不到可行性方案,需要再作研究。”
  哼,那就是没办法了!难道要等你们搞完科研才能想出解决办法?
  唐塘舅舅顿时心生不满,脸色难看之极,心里暗暗琢磨,这种找不到外因的昏迷和反常发热,是不是需要内调,要不要换中医院试试?只是现在的中医也早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医了,也不清楚效果究竟如何。如果中医院不行,再去美国找几个名医咨询一下,还有一些大隐于市的老中医,找找关系也能把人翻出来。总之不能再放塘塘躺在这家医院。看着他们一副“等病人自然醒”的态度就让人搓火!
  唐妈妈转醒之后,几人返回了病房。舅舅屁股还没落座就是好一通牢骚,说着说着就呆不住了,马上便要出去想别的办法。
  舅妈叹了口气:“塘塘这么闹腾的一个孩子,怎么说安静就安静,看着实在是……”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唐塘从小就跟他们亲近,他们夫妻二人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喜欢,就是后来去了美国,也还是整天念叨着想见外甥,现在看人这么不支声的躺着,心疼的要死。
  舅舅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唐塘的头发,转身便要出去,被唐妈妈一把拉住:“哥,先别出去。”
  “嗯?”唐塘舅舅疑惑的回头,“你放心,我出去给几个朋友打电话问问。总会想到办法的。”
  唐妈妈拽着人不放手,面露挣扎犹豫之色,顿了好久,咬咬牙抬头道:“我有话说……”
  流云医谷,东来哭着哭着终于抵不住困意,靠坐在门外点着脑袋打起了瞌睡。师徒几个的贴身小厮全都在这儿守着,除了东来,其他几个早就东倒西歪困成了一片。
  流云的视线依旧停在唐塘身上。几个徒弟也早明白了,这是在等。
  “师父歇会儿吧,我们看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相劝了,可云大还是忍不住要再说一遍。
  “无妨。”流云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师父,嗓子都干了,喝口水润润。”云二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嗯。”流云视线不转,伸出手准备去接茶杯。
  茶杯刚靠近指尖,手指忽然一颤,迅速收了回去。云二看得心头一跳,连忙放下茶碗向唐塘看去。云大、云三见到动静,也都上前一步,四双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塘暴露在空气中、炙烤在火焰上的身体。
  唐塘脸色苍白如纸,青紫的嘴唇干裂到脱皮,突然,眉尖微微蹙了一下,又重新展开。
  疼……
  意识逐渐恢复苏醒,唐塘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进入了烈火地狱,全身仿佛浸泡在油锅里翻滚煎炸,经受着堪比十八层地狱的酷刑,明明被烫的恨不得惨叫出声,身体内部却像是塞进了万年寒冰,冷得发颤。冷热夹击下,意识浮浮沉沉、时强时弱,唯一的感知只剩下一个“疼”字。
  烫红的身体突然轻颤,胸口、肋下、四肢……身体各处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绿色细丝,这些细丝好像活物,凌乱的在皮肤下面前后左右的乱窜,这动静就像是被战火袭击的城池里四处逃窜的难民,慌不择路。唐塘眉头越皱越紧,唇角溢出痛苦的闷哼声。
  一时间,几个师兄都被这诡异恐怖的景象震慑到了。
  流云嘴唇紧抿,手中捏着银针,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些绿丝,哑声命令道:“准备好银针!”
  几人手上也都早就拿了一套针具出来,只等着一声令下。
  绿丝由四处乱窜变成毫无规律的挣扎,蜷缩、绷直、扭曲,再蜷缩……
  “下针,往脸上逼!”流云突然下达命令,边说边伸手往左胸处和头顶发间施了几根银针。
  另三人连忙分工,拿着牙签粗细的针朝着四肢狠狠扎了进去。流云一回医谷便吩咐人配了草药放火上熬,这些银针都是在药汤里浸泡过的。
  几针落下,唐塘双手双脚的皮肤仿佛顿时沸腾,肉眼可见的绿色细丝疯了一般抱头鼠窜,沸腾了一会儿后似乎找到了活路,全都朝着上身游过去。
  几人连忙追过去用针堵住退路,绿丝争先恐后的朝上爬去,眼看着挤得密密麻麻皮肤都成了诡异的绿色,挤不过去的便开始绕着肋骨朝背后爬,刚转到后面突然被火苗一烘,蜷缩挣扎了几下又如退潮般朝胸口撤退。
  潮水渐渐朝脸部涌去,如同皮肤下可见的绿色血液,汩汩而动,看得人直想作呕,几人此时都是全神贯注,也没觉得恶心,只想着追赶这些细丝。
  流云捏着比发丝还要细上几分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扎入唐塘眼下的皮肉,又依样在其他部位施针。转眼间,唐塘脸上已是伫满银针,就像立着一栋栋高楼,惨不忍睹。
  所有的绿丝都挤在了脖子到耳后的一段路上,越挤越多越积越厚,这一路的皮肤开始渐渐鼓胀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撑破。
  唐塘皲裂的嘴唇开始颤抖,眉头越皱越紧,痛楚如万蚁噬心,痛到连半声破音都发不出。
  一滴汗从流云的下巴滴下,滑落在他的唇上,瞬间被滚烫的皮肤烘干蒸发。流云捏着针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师父!”几个徒弟同时喊出声,满面担忧地看着他。
  流云顿了一会儿,深吸口气,强压住心头的不安:“没事,继续。”说着拿过一个葫芦凑到唐塘耳后。
  唐塘对于疼痛的忍受仿佛快到极限,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几个人一下子都慌了神,一个个拿着针不敢再往下落,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紧张的瞪着他的脖子。
  流云眼中闪过痛楚,闭上眼强自镇定一会儿,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冷静,沉声道:“继续!”
  又有几枚银针落下,唐塘颤抖得更加剧烈,唇上的青紫色瞬间褪成了苍白,耳后细嫩的皮肤鼓得更高,里面的绿丝乱作一团。
  流云拔下葫芦的塞子,洞口探出一只白色的蛇头,小心翼翼的左右探着脑袋,脖子越伸越长,红信子伸到唐塘的脖子上碰了碰,突然蛇头扭了一下,似乎非常兴奋。
  白蛇的脖子稍稍往里缩了缩,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酝酿了一会儿突然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准确无误得咬上了唐塘耳后皮肉最薄的地方。
  “啊——!”唐塘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胸口一挺又无力的落下,全身如筛糠一般疯狂颤抖起来。皮下堆积如山的绿丝瞬间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耳后到脖颈的一段距离一时间仿佛烧开的沸水,大面积无规律的鼓起了大大小小的气泡。
  门外正在瞌睡的东来突然脑中一声轰鸣,瞬间清醒过来。几个小厮全都听到了屋里的惨叫,惶急慌忙地站起身,却不敢闯进去,一个个满面焦色、左右乱转着干着急。
  唐塘惨叫一声后再没力气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痛得晕死过去。屋内只余下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昏迷不醒
  白蛇一直咬着那块皮肤不松口,蛇身随意的扭动着,似乎很是满足。皮下的鼓胀一分一分缩小下去,绿丝逐渐减少,剩下的仍想逃窜,被流云随后扎下的银针挡住去路。
  白蛇的身体越来越鼓,颜色逐渐加深,由浅绿色慢慢变成鲜绿,接着是深绿,最后变成了墨绿色,蛇身已经鼓得快要成为一只皮球。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牙齿,打了个滚准备缩回葫芦,可惜身体突然变胖怎么都塞不进去。
  流云将葫芦放到一旁的托盘中,又转身去查看唐塘的情况。变成绿色圆球的小白蛇滚到盘子里,蜷也蜷不起来,最后敞开肚皮挺尸状休息去了。
  流云将唐塘全身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再没发现绿丝的踪影,随后抓起唐塘的手腕把脉。
  几个师兄原本正准备松口气,一见师父皱紧的眉头,顿时又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唐塘的脉搏非常微弱,流云探了好久才探到,沉声道:“把针撤了。”
  几人赶紧开始行动,不过片刻,唐塘身上已经恢复原样,只是脸上依旧毫无血色。
  刚才的诡异情形几人都有目共睹,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猜测。云二擦了擦唐塘额头冒出的冷汗,开口问道:“师父……四弟并非中毒?”
  “嗯。”流云将唐塘抱起,走到床前将人轻轻放下,“苗疆的卵蛇蛊。”
  三人大吃一惊!蛇蛊听过,卵蛇蛊却是闻所未闻,看刚才的情形,其厉害程度比起蛇蛊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瞳孔中都见到了震惊,连忙追问这卵蛇蛊清出体内没有,见师父摇头,心里俱是一沉。
  “依方才的法子再医几次,这蛊便可彻底除去。”流云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只是……”
  “这样的痛楚还要再来几次,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忍受。”云大皱了皱眉,“要换成旁人,早就熬不过去了。四弟看起来顽劣,性子倒的确坚韧。”
  只是,再来几次,究竟能不能熬得过去?每人心里都打着问号。
  经过一番折磨,唐塘全身绵软得好像失去了骨头,躺在床上的身体□在空气中,被烘烤烫红的皮肤逐渐冷却。
  流云看着他皲裂失色的嘴唇,手指禁不住轻轻抚了上去,指尖带着轻颤,细细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唇上裂开的肌肤抚平。
  云大离得最近,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师父已经将手指从唇上挪开。
  流云将手移到唐塘颈侧摸了摸,看温度差不多了,拉开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转头道:“让东来端盆温水进来。”
  东来正焦急不已,一听里面喊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打了水端过来,见到躺在床上的唐塘,眼睛顿时成了坏掉阀门的自来水龙头,开了闸便怎么都止不住,又怕自己哭得惹人心烦,最后只剩下拼命压抑的哽咽声。
  流云拿着沾水的毛巾在唐塘的唇上轻轻点了点,裂开的皮肤渐渐恢复了几分水润。
  “师……父……”唇角突然溢出一丝极低的呓语,夹杂在尚未熄灭的烧柴声中,模糊难辨。
  除了没有内力的东来,其他几人全都听到了。
  流云手腕轻颤,低低应了一声:“嗯。”也不知他能不能听见,又拿毛巾在他脸上擦了擦。
  “醒了?”几个师兄听到声音都是一阵激动,又听师父应了一声,还以为唐塘睁开了眼睛,全都第一时间围了上去,结果却是失望。
  唐塘双眼紧阖、嘴唇紧闭,一如既往的苍白着脸深度昏迷着。
  流云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又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把毛巾递给东来,“替他擦擦身子。”说完便站起身走到火边,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云大将凉掉的茶水倒入火中,又重新沏了一杯递过去:“师父,嗓子哑了。”
  流云一动不动地看着火苗,似乎陷入了沉思。
  云大又将碗凑近几分,流云下意识接过去,却是端在手里半天不喝,火光映照在覆着寒霜的脸上,眼神愈发阴冷。
  室内温度骤然下降,几个人都知道他正处于暴怒的边缘,这样的师父他们见过很多次,但还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砰——”手中的茶杯突然被捏碎,化作粉末和着茶水坠入火中。
  “鹊山。”
  “在。”云大连忙肃了脸色。
  “生擒离无言。”流云冷声吩咐,“留下写字的手,其他不论。”
  云大面露惊诧,江湖人都知道,离无言是个哑巴,师父的意思,定是要从他嘴里抠出东西来,哪怕打残了都无所谓。
  云大正要开口,忽听云二在一旁道:“师父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不是离无言?”
  流云一愣,眼睛微微眯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恐怕十有□是错的。”云二略作思索,接着道,“离无言虽以音律杀人,但却从未听闻他会御蛇,这不是中原人的路数。而且,离无言从来只杀女人。”
  “有这种事?”流云挑眉,一时有些不能理解。
  “这个我倒也略有耳闻。”云大对离无言的这种嗜好颇无语,但想想他是个哑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隐情,只是外人不清楚罢了。
  “那便下手轻点,人还是要捉来。”流云坚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作风。
  “是。”云大恭声应道。
  “墨远。”
  “在。”云二上前一步。
  “去查一查苗疆,看看卵蛇蛊出自哪里,背后是什么人,与中原哪些门派有过来往。”
  “是。”
  “覃晏。”
  “在。”
  流云指着桌上晒肚皮的球状物:“把这条蛇带回你屋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让四儿不用那么受煎熬的。”
  “是,如果师父没有其他吩咐,我现在就去。”见流云点头,云三把蛇抓在手中,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铜盆“哐当”摔在地上,紧接着响起的是东来的嚎啕大哭:“四公子!四公子!四公子你醒醒啊!”
  “怎么了?”流云脸色陡变,瞬间移到床边,抓起唐塘的手腕寻脉。
  东来满脸泪痕,抖着唇哽咽道:“四公子……断气了……”
  什么?!所有人齐齐变色。门外听到东来哭声的几个人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突然听到这句话也全都好似挨了当头一棒,呆愣在原地。
  流云把脉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快……一桶热水……快点!!!”
  唐塘意识有些模糊不清,身体有点飘忽,整个人仿佛置身大海,随着水波忽高忽低的浮沉着。身上很痛,痛到骨髓里面、血液里面、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感,痛得他都有些麻痹了,痛过了极限,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耳边忽远忽近的传来各种声音,嗡嗡嗡的听不真切。他努力捕捉了好多次,总算分辩出了一些,但具体在说什么还是听不清楚。
  医院病房,唐妈妈和舅妈一左一右握着唐塘的手,眼圈通红。
  舅舅揉着眉心在狭窄的病房内踱来踱去,想到脑子发疼忍不住自己敲了两下,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病床上的唐塘,双手撑着床尾一脸坚决道:“不行!我不管这事儿有多邪乎!还是先去找老中医给看看。总要相信科学!”
  看床边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一横,加重语气道:“你们就是妇人之见,这是封建迷信。现在那些茅山道士和尚尼姑,都是一群骗饭吃的,可别瞎搞把塘塘给害了!”
  “那两种办法都试试吧,总要试一试。”唐妈妈声音透着虚弱,“不试也是坐在这儿白白等着。看着他整天躺着,心里难过……”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哽咽道,“那么久了就给我留了一封信,后来就再没什么消息了。他要是真的在那边,真怕出了什么事……”
  唐妈妈正说着,突然声音卡住。
  握在手里的手指刚才轻微的动了一下。
  “哎呀!动了动了!”唐妈妈大喜过望,连忙擦了眼泪凑过去摸摸儿子的脸,急切的看着他:“刚才塘塘手指动了,是不是要醒了?!塘塘,看看妈妈!塘塘!塘塘!”
  “真的?”舅舅眼睛一亮,连忙凑过去看。
  “别看了,快去叫医生!”舅妈急忙催促。
  “哦,好,好。”
  “师……父……”唐塘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嘴里吐出含糊不清地声音。
  舅舅脚步一顿。三人还没来得及惊喜,突然愣住。师父?那封信,是真的?
  “塘塘,我是妈妈!塘塘!塘塘!”唐妈妈很想把人摇醒,又不敢太过用力,急得眼泪又出来了。
  “师……父……疼……”
  这一声呓语仿佛晴天霹雳,唐妈妈脑子瞬间炸开,说话开始舌头打结,拼命摇着他哭:“哪里疼?啊?哪里疼啊?塘塘!你醒醒!哪里疼快告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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