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心软了。
申道士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的这位师兄到底做不到心狠手辣，得意地狂笑着，翻墙逃远了。
……
男人拉起大郎的一只手臂，立掌为刀，他脉门上一划，血就流了出来。他把大郎流血的手放在小二的唇边。
“你刚才喝下的是他的血，这样，你就成了以血养他的主人。你能支配他，让他听从你的命令。现在，用你的热血去暖和他的血，同时命令他醒过来。如果他能睁开眼睛，那就是有救了！到时我会用法术将他的魂魄固定回肉体。”
大郎拼命把男人的话记在心里，止住了泪水，大声地叫了起来。
“小二！小二！醒过来！你活过来！小二！睁开眼睛！”
手腕上的血凝固了，大郎就自己咬破，让血重新流出来。
小二的“尸体”咽不下那些热血，他就自己先喝下去，再嘴对嘴哺到他口中。
直忙到眼前发白，声音嘶哑，他朦胧的视线终于看到……小二睁开了眼睛！！
救活了……
救活了！！！
救活了！！！！
大郎心里一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几晃，趴倒在小二身上。
19.
小二睁大了一双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盯着大郎看啊看，好奇地问：“你是谁啊？”
“你胡扯啥呢？”
大郎刚一醒来，就听到他说这种混帐话，火气噔地就上来了。手指狠狠捏在小二的脸上，还没开始扯，突然想起了他晕倒前的一幕幕画面……
小二躺在地上，冷冰冰的身体……
他突然怕了起来，猛的把小二抱在怀里，是热的……有温度，有呼吸，有心跳……
“小二，我是你哥！你不认得了吗？”
“哥……？”小二歪着脑袋，乐呵呵地傻笑，“原来你是我哥啊～～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大郎看着他傻乎乎的笑脸，是和以前一样，可却让他莫名地不安。这时，小二指着的他身后问，“你是我哥的话～～那，你就是我爹了？”
大郎转头一看，那个救了他们的中年男人就站在床头呢。
男人听了小二的话，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爹，是你师父。”他说着，手指在小二眼前划过，灵巧地勾出一个图形，“你再好好睡会儿吧。”
“嗯。”小二乖乖地点头，应了声，噗通一声倒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大郎把趴在身上的弟弟小心地挪到旁边，自己跳下床，跟在男人身后走了房间。
追着他出了门，大郎才注意到，这里还是申道士的那间小道观。可是很奇怪，整个院子的感觉都不同了。空气中的阴翳、冰冷，像是被一扫而空。明亮的阳光穿透遮天的林木照射在地面上，形成的光斑中都透露着旺盛生机。
他们走到院子里，停了下来。男人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大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冲他直磕头。
“大叔，谢谢你救活了我弟弟。”
“嗯。”男人看着这孩子，唇角挑起一抹慈爱的微笑，也没阻止他跪拜自己。本来嘛，他为他们做的事，当得起受这番大礼了。
大郎谢过他，站起身，紧张地问：“大叔，我弟……”
男人伸手止住了他的话，“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可以慢慢聊。”
院子里的石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一套茶具，还有一壶沏好的茶，男人给自己和大郎各倒了一杯，端起茶来品了品，悠闲得颇令人痛恨。
“我姓鱼，叫鱼羊，所以很多人都叫我鲜道长或是老鲜儿～呵呵～～”不知为何，他说这番自我介绍的时候似乎有几分得意。
“仙大叔。”
大郎没上过学，也不认字，不知道姓鱼叫鱼羊和“老鲜儿”有什么关系，还以为是神仙的意思呢。
鲜道长颇失望地看着他，“呃？不好笑吗？”
“什么好笑？”大郎奇怪地反问。
“……没什么。”
鲜道长闷闷地放下茶杯，大郎觉得自己好像在他的头上看到一排黑色的小云团。
最奇妙的是，鲜道长似乎自己也注意到了，挥手赶走了那团小黑云，冲大郎摆摆手，让他走近自己，“来，让我先看看你们。”
说着，他伸出了手，指间捏着一张符，按在大郎的脑门正中。
符上灵光闪动，大郎只觉得一道热流冲进了自己的脑海，然后，关于过去的回忆，一幕幕出现在眼前——那些挨饿受冻、受尽欺辱的日子……那些和小二相依为命、有快乐可痛苦总是如影随行的时光……还有……
他的恶梦……
他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地升起拒绝的念头，退了几步，逃离了鲜道长的手。
鲜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也惊诧这孩子的心防之重，居然能把自己的读心术给挡回来。他笑了笑，说：“你不相信我，不愿让我看吗？”
“我……”
大郎犹豫了一下，他想起对他傻笑的弟弟——还活着的小二。他有点儿迟疑，可终归是又走回了鲜道长身边。
他不愿欠人情，如果这是救小二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愿意把埋藏最深的罪恶给他看……
……
鲜道长看完了大郎脑海里的记忆，对这孩子的心情……竟是十分复杂。他游历天下，阅人无数，这孩子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能保有这份正直，坚强地长大，是十分难得的了……
这时，他再看大郎，就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关于小二，你的弟弟，我也不瞒你。”
鲜道长在石桌上叩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他之所以会忘记你，是因为我洗掉了他的记忆。”
“他全都忘了吗？以前的事？”
大郎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并且，其实他对此……是莫名安心的。
鲜道长点点头，“他所经历的那些事，如果不忘掉，就活不下去。”
“……”
“因为，他下过地狱……”
鲜道长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一紧，他突然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下重手，毁掉那个泯灭人性的师弟申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