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我……”
“混账！”
被打断后柳齐便再也接不下去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的？可能现在也都无所谓了吧。他默然地看十四咬着牙哭，而夜渐渐深沉，星光似乎也不再明亮。
他没算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总之最后他用失去知觉的双手开车回去，那时已经是凌晨。十四先挨在副驾驶座睡着了，柳齐回到住处，便抱他上楼，再把他锁进原本备好的客房中。
原本打算绑住他，但终究柳齐把那堆尼龙绳扔进了垃圾桶。他回到自己的床铺，熄灯、但迟迟未阖眼，今夜后，他想他们都再难看到那样的夜空了。
但没有所谓的可惜。毕竟那是满掌泪痕后，稍微多得的一点安慰而已。
章之贰拾捌．明日
1．
隔日早晨，柳齐拿了一叠书、再准备了些吃的留给十四，接着才匆匆地去到学校。
他堆积了不少工作要处理，然而学校的事务永远不是最麻烦的。下课后他待到了七点，准时离开办公室，去取他的车。
这才想到他没给十四准备晚餐，但要再回家也来不及了。他按照原定的行程，把车开到市中心，停在公共停车场中，步行钻过街巷，来到一家名为“嘉迪”的酒吧。
嘉迪位在小巷里的一楼，推开木门，里头的空间异常宽阔。五光十色的灯刺目得要人睁不开眼。男男女女们围着一个新来的歌手，喧腾着震动地板的音乐。
柳齐套上皮手套，熟练地绕进最里侧的单独包厢，他的“老友”已经等候多时。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和吧女说笑着，十多公尺宽的场地里只有他和那个年轻女孩，沙发围住的矮桌上，搁着一个公文包、还有几盘小菜与高级调酒。
“我先去忙啦。”
柳齐来到，吧女便识趣地离开，特意扭着臀，经过时朝他讨好地笑了下。掩上门后，音乐顿时被隔在外头，一名年约四十、长相平凡的男人坐在沙发里，身着铁灰色的呢料西装，梳着一个装模作样的油头。
他朝柳齐抬了抬下巴，后者也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昏暗的灯光中，另一人敲了敲桌子，笑吟吟地看着空手来到的杀手。
“听说你车祸啊，一切还好？”
“死不了。得了，朱董，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瞒你讲，我今天有点事，赶着回去。”
柳齐不客气地拿起靠近自己的那杯调酒，仰起脸一饮而尽。对面的企业家只是笑笑，柳齐这种喝什么都没分别的习惯一直未改过。
他们认识三、四年了，透过别的管道，朱董得以跳过中介，直接接触到柳齐。之前提供地点藏人的也是他，两人略有私交，但更多该算是交易愉快养成的刻薄情谊。
“你知道的，我自己拿数据来，比较放心。”
柳齐放下杯子，看也不看便倾身拿起公文包，放到自己身侧。他的价码朱董早摸得很清楚，至于目标是谁，柳齐不会特别关心。
“没什么别的了。老样子，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急着走。”
本来已经起身，柳齐愣了下，听见这句话又干脆坐了回去，朱董保持着那样的微笑，自己啜了一口酒，也夹了点小菜放进嘴里。
柳齐“嗤”地笑了，把公文包放到脚边，也拿起桌上的筷子。外头的音乐换了一首，但音量影响不到两人的交谈。
“也有阵子没看到你了。去娶老婆吗？”
“别说笑了。就之前那个，还是被盯得很紧。”
柳齐说的是自己被厉禹找人暗地跟踪的事。朱董不清楚详细状况，只晓得有另一位资深的杀手在找柳齐麻烦。他点了点头，倒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关心，他们见面过许多次，可他也不怎么在意这次是不是最后。
柳齐在，那他就付钱让这位杀手办事。柳齐不在，他自然也找得到别的人选。
当然没有特别原因，朱董还是很欣赏柳齐的。除了必要的实力以外，他还有很好的头脑，让他能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
“说来，柳齐，虽然你拒绝挺多次了。不过再考虑一下吧？来我底下，专门给我做事。”
朱董打了个嗝，摆了摆手，用纸巾捂住了嘴巴。柳齐放松身体、靠到柔软沙发上，嘉迪的小菜一向不错，但也就仅止于此了，他除了喝的以外连吃的味道都不太能分辨。
“把话摊开来说，我没兴趣当企业的走狗。”
“我以为我们合作愉快。是报酬问题吗？”
柳齐笑，摇了摇头，多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递给朱董。后者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接过后，他盯着柳齐，等着对方回答。
本来柳齐不打算说明，然而朱董的眼神并未放过他。十几秒后，他耸了耸肩，又慵懒地陷进沙发中。
“我三十岁了，朱董，有幸不死的话，你认为我还能靠杀人赚几年？”
“你很厉害。”
“可能吧。但总会有天会给年轻的后辈取代的，我给你当狗，迟早是安乐死的命。现在自由地干活，没准我过两年就金盆洗手，做个中介什么的去了。”
朱董不笨，柳齐说得很直白，他也马上便理解了。他不否认柳齐的说法，只是拿开纸巾，看着柳齐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了整个包厢。柳齐没跟着笑，他仰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虽然说，我猜我大概会杀人杀到我死的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