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了双席大楼附近的街道，似乎有更多的警车在朝那里聚集。但街上的人丝毫不受影响，随着时间靠近早上十点，周边的人潮逐渐有增加的趋势。
莫莲开的是辆红色的国产轿车，混在车阵中也不至于引人注目。后视镜上挂着巴掌大的粉色布偶，柳齐留意到窗上贴了颜色相当深的隔热纸，而她也很放心地将狙击用具丢在后座。
车上的音响流淌出不知名的乐团音乐，莫莲握着方向盘、随着旋律摇晃身体。
“大屠杀呢。”
他们没去听广播，但大街上已经可见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了。莫莲在市中心乱绕了四、五圈，柳齐则一路望着窗外。
“算上打手的话……二十九个。”
“原来你还算了呀？”
柳齐看了莫莲一眼，这小姑娘分明有意挖苦他。往好方面想，她自己似乎没多少心理负担，算起来从头到尾她也只杀了两个保镖。
鼻腔里残留了浓浓的腥臭味，耳边叫嚣着年轻歌手的说唱。柳齐将手肘斜斜地靠着车窗，往前头望去，矗立的百货大楼间，男男女女们浑然不觉地过着他们各自的周末。
在电影院旁的红绿灯前停下，柳齐看着穿越马路的人群。一个小小个子的女孩走在斑马线边缘、不小心松掉了手中的气球。气球往车阵里飞，另一对情侣眼捷手快地替她把东西抓了回来。
看大男孩把气球交给自己女友，少女再笑容满面地还给小女孩。柳齐斜了一眼，转向驾驶座上的莫莲。
“那样也算好人？”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啊？”
扭过头，只见柳齐本来想回应什么，看着玻璃外，却猛然前倾身子、捂住了嘴。莫莲愣了下，发现他竟然在……干呕？
“你吐在我车上我一定开枪打死你！”
莫莲尖叫，手忙脚乱地从驾驶座旁摸出塑料袋，甩到柳齐身上。柳齐也没心思和她计较，接过了袋子，低着头咳了几声，把混着胆汁的胃酸一口一口地呕出来。
妈的，还好他出任务前根本也没吃东西。柳齐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如此失态，他已经尽可能不去回想方才行动的内容了。
但空气仍旧很腥，嘴里咸涩的味道缓缓扩散着。似乎有几对眼睛正看着他，但他回过头，后座根本谁也没有。
“哎，你还好吧？”
号志灯转绿，莫莲踩下了油门。刚才看见的情侣和小孩早已不见踪影，她把广播音量转小，一面开车、一面偷看着柳齐的状况，奇怪……这个人刚才的脸色有这么差吗？
“赶着过来救某人，没吃到早餐。”
柳齐用手背抹掉唇边的唾液，冷冷地吐出话、成功换得莫莲的白眼。理所当然地，他不会告诉她，刚刚一瞬间他和外面抓着气球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孩童无暇的眼眸在他看来都一模一样，不久前射杀的小男生，最后也用这样的眼恐慌地注视着他。
“真不好意思喔？还麻烦你特地跑来。”
莫莲没好气地对着前面的车辆按了几声喇叭，柳齐把塑料袋打了个死结、放在膝上。
又是长长的沉默，他们也绕了超过一个小时。没有发现追上的人，差不多可以各自回去了。
“你等会要去哪里？”
“不知道。”
其实柳齐想回某个地方去，买一打啤酒，把自己灌得烂醉然后睡到明天早上。恋人去世以前他通常会那么做，反正她回家看见他的样子便能谅解。夜里抱着她，柳齐便不会有梦。
好像也是她去世后，他才开始在夜晚看见亡魂。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会清醒着，在梦中也冷眼看待死者。反正只要他愿意，他便会随时让自己无懈可击。
哪怕是亡者、哪怕是他独居的住处里，那份冻寒似的清冷。
“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就好。”
“好哦……还是谢谢你啦。”
莫莲把车往路边切过去，柳齐背起侧背袋，也把自己吐的塑料袋带走。莫莲慢慢地换着车道，又向前一段距离，才靠近了路边。
“我在想啊，善者应该对不好的人好，也许你说得没错啦。不过，如果是我师兄十四号，他肯定也可以对你、或你女友那样的人好的。”
“嗤。说得好像挺伟大。我也是真的很反感你师兄那种人。”
停下车，莫莲嘟起嘴，偏头认真地盯着他。柳齐侧过身体，打开了车门，车门砰一下地敲上一旁高了半阶的人行道。
只有他自己晓得，他平日不该犯这种低级的错，幸好开门的力道不大，没伤到莫莲的车。
“会那么说，通常只是因为自己求不得的酸葡萄心理吧？该不会你其实希望像十四号那样的人对你好……哎，但你也不用这么浑身带刺啊？”
又是砰的一声，莫莲傻眼了。柳齐从车门小小的缝隙间钻了出去，很干脆地把她和她的问句关在身后。
车里的广播音乐兀自吵闹着，话说，刺猬带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柔软的身躯啊。
章之拾伍．那一人
1．
夜幕再次降下时，十四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回到九楼的单人病房。
每一次睁眼都恍若隔世，他没去计算从那之后他过了多久变调的生活。只是安静地等着适合自己的结局……说来，他把写下句号的权利交给了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