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光荣还是梦想:我的人生笔记_石钟山【完结】(1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杀牛的日子,是村人们最兴高采烈的时候,青壮劳力满怀着念想去下地做活了,他们知道,等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满村子里都会飘着牛肉的香气。

  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看杀牛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杀牛的人是胡屠夫,胡屠夫都七十好几了,走路颤巍巍的,从人们记事起胡屠夫就把村子里杀狗杀猪的营生包下来了。胡屠夫以前当过国民党的兵,后来被解放过来,他不杀人了,但也没有立地成佛,改行杀生畜了。按队长老万的话说:胡屠夫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畜生不敢杀的。

  老huáng牛从圈里被赶出来后,就让人七手八脚地拴在村中的老榆树上。老huáng牛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大声嘶叫着,她挣着脖子回望着牛圈里的那些子女们,子女们也意识到了老huáng牛的危险,它们也一起应和着,声音急促而又凄凉。当胡屠夫手提尖刀出现的时候,老huáng牛突然不叫了,它安静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解和惶恐,接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它眼睛里流了出来。围观的老人和孩子就说:看呀,牛哭了。又有人说:牛还会哭?!众人就越加新奇和兴奋了。胡屠夫依旧从容不迫的样子,提着尖刀,颤颤抖抖地往老huáng牛身边走去。老huáng牛最后挣了一下脖子,向牛圈方向望了一眼,就见它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

  胡屠夫的尖刀已横在了牛的颈下,胡屠夫真的是老了,他有心没力了,还没有割到牛的喉头,他就住手了,手提着血淋淋的尖刀站在那里喘。老huáng牛发出最后的吼声,一声又一声,圈里的那些儿女们,似乎嗅到了同类的血腥,也一声接一声地嘶叫,一时间空寂的村子遍布了这种凄厉的声响。胡屠夫终于攒足了最后的力气,再接再厉地向牛的喉头刺去,huáng牛终于发不出声音了,它的脖颈处嘶嘶地冒着气泡。它的那些儿女们一瞬间似乎惊呆了,停了嘶叫,睁大眼睛怔怔地向这边呆望着。

  晚上,村子里炊烟袅袅,一户连着一户的肉香飘满村里的角角落落。那些做完活回村的青壮年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呆呆地伫立着,他们似乎明白村里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饭饱肉足的人们睡去了,牛们仍醒着,不知是哪一头牛先发出了嘶叫,接着所有的牛叫声连了一片。睡梦中的人被惊醒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向外看,看到了满天的星星。过了一会儿,人似乎清醒了,在心里咒一句:这些个畜生。接着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26章 国人的家

  家是什么,每个人对家的理解或许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每个时期,对于家的概念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差别。家是藏在心底里的一个小巢,秘密而又温暖,不管什么人,只要一想起家,心里是热的,眼睛是cháo湿的。

  童年的家,是放在chuáng头的一本小人书,是藏在chuáng下角落里的一把弹弓,还有母亲的一声声呼唤……童年时对家的感受是具体的,每个角落里都深埋着一串笑声,每件玩物都印着一段故事。童年对家眷恋而又无知,有一串笑声,有一份梦想就足够了。它不需要有多大,只要能装载下那一点点玩梦便足够了。童年时对家没有更多的奢望,贫也好,富也好;大也罢,小也罢,它装载的都是童年天真的欢乐,真实的梦幻。父亲是座山,母亲是条河,父母的风景是流动的,是动人的。

  青年人的家是一张chuáng,它是客栈,是临时的一处居所。因为是青年了,就有了许多在外面的世界闯dàng的理由,疲了,累了,那一张chuáng便成了休身养息的地方。这里有父亲探询的目光,母亲无休止的唠叨。青年人对这一切都习惯了,吃了,喝了,睡了,力气和勇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一虎身站起来,青年已人高马大,个头早已超过了父母。父母小心仰视着眼前的青年,青年人无所顾忌地甩一下头,很响地带上房门,走了。留在家里的是父母双亲担心的叹息。

  青年人闯dàng出了一些眉目,便在家里大着声音讲话,指点江山;失意了,家就是一个港湾,是父亲伸过来的一条臂膀,是母亲盛满爱意的热面。青年人忍不住,流泪了。在家里流下的眼泪,是咸是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换来了同情和鼓励,这时的家,更像是一座加油站,避风港。

  青年人有时对家也会生出烦来,母亲的唠叨,父亲的阻止,让青年人觉得碍手碍脚,然后就一门心思地想,要是没有家里的管束多好,想gān吗就gān吗,于是就盼着自己有个家。日子复日子地过着,青年人长大了,大到了谈婚论嫁,成家立业了。

  终于,青年人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家。从父母的家里分离出来,正如当年从父母的身体里分裂出来一样。青年人有了妻子或丈夫,两个人的世界构一个爱的小巢,每天清晨在门口分别,爱意缠在心口,一天都是温暖、踏实的。终于盼到适于重逢的时候,厨房里是两个人忙碌的身影,然后是饭桌前的恩爱,和着有一搭、无一搭的拌嘴,这时的家甜蜜又温馨。

  一晃,他们生子了。随着一声啼哭,小家便红火了,热闹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苦苦辣辣酸酸甜甜。年轻的父母开始为家牵肠挂肚,孩子吃饱了吗,喝水了吗,睡觉了吗?出去玩儿得小心,要注意安全。提心吊胆了一整日,下班铃一响,抓起包往家赶。推开门,看见孩子仰着小脸正冲着自己笑,叫一声爸爸和妈妈,这一刻,就是家的全部。

  游子的家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在遥远的异地,不管成功与失败,不管成家立业多少年,他们的背后都仍然有另外一个家,那就是他们曾经出生、成长,后来又离开的家。身在异地他们总是感到不踏实,梦也总是出奇地多,这些梦大都和家有关。年迈的双亲,儿时的伙伴,还有门前流淌的河……无一不在梦中迭现。抹一把脸颊,才发现已被梦中的泪水打湿。忙也好,闲也罢,下了决心,挤出时间,焦渴地说一声:回家。

  此时游子已然忘了自己的小家,想的更多的是故乡那个家。坐火车,坐飞机,回来?了,远远地望见了故乡上空飘着的炊烟,又看见了那条青石板路,还有那条已经gān涸的小河,热热地唤一声:到家了。

  直到这时,游子的心才是踏实的,坐在父母面前,听父亲因操劳一辈子而发出的叹息,和母亲衰弱的唠叨,游子流泪了。泪热热的一直流到父母的心里。

  游子心安神泰地住上几日,便又惦念起远在千里的小家了。孩子还好吗,家里还好吗?于是,又心神不定地踏上了回程。匆匆推开家门,看着熟悉的一切,心踏实了下来。这样的心情不会持续太久,遥远的那个家,又成了永远的想念。于是又一番的重复,时光荏苒,就有了日子,有了年头。

  家,永远是人们心口的痛。

  第27章 爱恨东北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作家的故乡,在他们的艺术生命里尤为重要。有人说,作家的代表作品往往与作家的故乡和童年有关,对这一观点我举双手赞成。

  我的代表作以《父亲进城》为主的“父亲系列小说”,既写到了故乡又写到了童年,当然还与自己的家庭有关。写与故乡有关的小说,我会觉得很顺手,心里一直涌动着一种激动,这份激动支撑着我漫长的写作过程。当然我的灵感也与故乡有关,我试图通过不同题材、不同视角去写故乡,但总是觉得写得不够,写得不透,有许多话要说,这些话如同一张网,织成了一个又一个文学命题。这些命题,犹如一座座巨大的山峰,等着我一个又一个地去攀登,就像人们的欲望,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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