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_周国平/毕淑敏/徐志摩【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国平 毕淑敏 徐志摩

  4月5日这天,铃声再次响起。他在电话里说,我在车站,你过来接我吧。她去了,见到了这个三年前在西藏偶遇的男人。她说,你真的来啦?我朋友说那天是愚人节,还担心你是开玩笑呢。他说,我们解放军不过愚人节。

  她就把他带回了家。家人和朋友都大吃一惊,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吗?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在千里之外戍守边关的人吗?她说,他说话算话,我也要说话算话。

  最后父亲发了话。父亲说,当兵的,我看可以。

  他们就这样结婚了。

  他三十岁,她三十三岁。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不看好这路上撞到的婚姻。但他们生活得非常幸福。这种幸福一直延续到四年后的今天。

  今天上午我在办公室见到了她。其实三年前我就见过她。那时我去她所在的小城做文学讲座,她来听课。课后她曾找过我,说想跟我聊聊自己的故事。可当时时间太紧了,我没能顾上。于是,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就推迟了三年才来到我身边。

  当然,比之三年前,故事有了新的内容:他们有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婚后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孩子。为了怀上孩子,她专门跑到西藏探亲,一住一年。可还是没有。部队领导也替他们着急,让她丈夫回内地来住,一边养身体一边休假,一待半年,还是没有。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虽然没影响彼此感情,多少有些遗憾。后来,丈夫因为身体不好,从西藏调回了内地,就调到了她所在的城市的军分区。也许是因为心情放松了?也许是因为离开了高原?她忽然就怀上孩子。这一年,她已经三十五岁。

  怀孕后她反应非常厉害,呕吐、浮肿,最后住进了医院,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不宜生孩子,有生命危险,最好尽快流产。但她舍不得,她说她丈夫太想要个孩子了,她一定要为他生一个。丈夫也劝她拿掉,她还是不肯。一天天地熬,终于坚持到了孩子出生。幸运的是孩子非常健康,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但她却因此得了严重的产后综合征,住了大半年的医院。出院后也一直在家养病,无法上班,也出不了门,孩子都是姐姐帮她带的。直到最近才好一些。

  她坐在我对面,浅浅地笑着,给我讲她这十年的经历,讲她的梦想,她的邂逅,她的他,还有,她的孩子。

  她忽然说,今天就是我女儿一周岁的生日呢,就是今天,9月17日。一想到这个我觉得很幸福。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健健康康的,守在一起过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里有了泪水。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福。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幸福,因为他们有那么美好的相遇,那么长久的等待,那么坚定的结合。

  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看的一出话剧,名字叫《艳遇》,讲的是现代人的办公室恋情以及婚外恋三角恋之类。看的时候我就想,这算什么艳遇呢?以后我一定要写个真正的艳遇。

  没想到这个真正的艳遇,突然就出现了。

  第40章 裘山山:一个夜晚发生的事

  1997年5月28日的夜晚,我是在西藏日喀则的一家医院里度过的。

  我在这家医院采访,提出想和护士一起值班,院方一口答应了。于是这天夜里,我就在外科病房守着。虽然已是5月底,但在西藏,在西藏的夜里,天气依然很冷。我抱着一杯热茶,守着炉子,和护士小殷聊天。

  小殷是个北方姑娘,个子高高的,脸庞红扑扑的,健康开朗,也善谈。我问她在外科当护士是不是比其他科更累呢?她说那倒不一定,但比其他科的的紧急情况多。比如5月12号那天,是护士节,我刚参加完医院的歌咏比赛,还来不及看分呢,就来了个急重病人,我只好跑步到科里,跑得比唱歌还要喘。她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像在说一件好玩的事。“什么病?”我问。“车祸。”她说,当时情况可糟了,瞳孔一大一小,昏迷不醒。现在呢?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是嗜睡,腿肿得发黑,我用热水给他泡也缓不过来。我们给他上了特护。主要是车祸之后没及时送来,又冻了一下。如果不是一个道班工人发现,可能就没命了。肇事司机逃逸了。

  我想,这个姑娘不知见过多少生死了。我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最忙?小殷说,每年年底。为什么?小殷笑道,新兵进藏啊,总有大批患高原反应的。把所有病房都住得满满的。怪不得她笑,她一定认为我这个老兵应该想到这一点。

  我们聊了一会儿,小殷看看表,说马上要到休息时间了,她得去查房。我便和她一起去。外科总共有十来间病房,大部分房间已熄灯休息了。走到其中一个黑了灯的病房时,小殷推开门打亮灯说,喏,就是靠窗户那个。我看过去,chuáng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chuáng头柜上gāngān净净,只有一个大概是用来喝水的玻璃瓶。我说,没人来看他吗?小殷说,他一直不说话,我们也没办法通知他家人。小殷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他就像荒原上的一根草,我忽然想,小殷她们,就是照在他身上惟一的阳光了。

  我们关上灯退出来,走到一间亮着灯的病房,见几个兵在玩儿扑克。我注意到其中一个兵将两只胳膊架空,抬得很高,小殷像幼儿园老师吆喝孩子们那样大声说:“睡了睡了,不想睡就给我搓棉球去!”几个兵并不害怕,嬉笑着说:“好啊,好啊,只要你肯。”小殷说:“快关灯了!每天都不自觉。”几个兵就把扑克收了。动作倒是快,几下就上了chuáng。小殷发现还少了一个,就问:“17chuáng呢?”几个兵说:“不知道,可能看电视去了。”小殷生气地说:“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们回到护士办公室。窗户上竟然有只苍蝇,到底是夏季了。小殷拿起一张旧报纸向它靠近。我说:“你进来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最难忘的事吗?”那只苍蝇往上移了移,小殷够不着了,只好脱了鞋踩上凳子。踩在凳子上的小殷说:“它也缺氧,飞不动。”小殷“拍”的一下,把苍蝇给拍死了,给我的感觉拍的不是苍蝇。小殷又说:“最难忘的事?一下说不上来。”

  我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笨,但它是个可以讲故事的问题。小殷从凳子上下来,把报纸扔进字纸篓,然后很仔细地洗手,好像刚才她是用手抓的苍蝇。

  “有一年冬天,”小殷开始讲故事了,我知道会这样。怎么可能没故事呢?小殷说,“其实还不是冬天,刚10月底。下了一场大雪,特别大,可以算是雪灾了。我们医院送来了5个被冻伤的军人。那时候我还在手术室,并且怀着孩子。5个伤员里,有4个军官,1个士兵。他们是在探家回来的路上,遭遇这场大雪的。上路先是迷了路,然后又陷住了。他们就下来步行,路是走对了的,但还是全部冻伤了。”我问:“不走不行吗,不能就在车里等吗?”小殷终于洗完了手,一边擦一边点头道:“厉害。5个人送来后,分别被截了肢,有的是脚趾头,有的是脚后跟,最厉害的一个截了小腿。”“不截不行吗?”我再问。“不行,”小殷说,“那样会一直坏死上去,影响到健康肢体。”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9/11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