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93)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的。姚书共十卷,题“出使日本随员直隶试用通判姚文栋谨呈”,其内容则

  十分之九以上系抄译日本的《兵要地理小志》,每节却都注明,这倒还诚实

  可取。huáng书卷首有两广总督张之dòng咨总理衙门文,中有云:

  “查光绪甲申年贵衙门所刊姚文栋《日本地理兵要》所载兵籍,于陆军

  但存兵数,海军存舰名而已,视huáng志通叙兵制姚略相去奚啻什伯。”末又云:

  “二书皆有用之作,惟详备jīng核,则姚不如huáng。”此虽是公文,对于二书却

  实地比较过,所评亦颇有理,可见二者不但不同而且绝异也。绝异之点还有

  一处,是极重要的,即是作者的态度。姚君在例言中畅论攻取日本的路道,

  其书作于甲午之十年前,可知其意是在于言用兵,虽然单靠日本的一册《兵

  要地理小志》未必够用。huáng书的意义却是不同的,他只是要知彼,而知己的

  功用也就会从这里发生出来。原板《日本国志》后有光绪二十二年(甲午后

  二年)的梁任公后序云:

  中国人寡知日本者也。huáng子公度撰《日本国志》,梁启超读之欣怿

  咏叹huáng子,乃今知日本,乃今知日本之所以qiáng,赖huáng子也。又懑愤责huáng

  子曰,乃今知中国,乃今知中国之所以弱,在huáng子成书十年,久谦让不

  流通,令中国人寡知日本,不鉴不备,不患不悚,以至今日也。

  《人境庐诗草》卷十《三哀诗》之一《袁慡秋京卿》篇中云:

  马关定约后,公来谒大吏,青梅雨翛翛,

  煮酒论时事。公言行箧中,携有日本志,

  此书早流布,直可省岁币。我已外史达,

  人实高阁置,我笑不任咎,公更发深喟。

  钱《年谱》列其事于光绪二十一年,且引huáng君从弟由甫之言曰:

  慡秋谓先生《日本国志》一书可抵银二万万。先生怪问其故,慡秋

  云,此书稿本送在总署,久束高阁,除余外无人翻阅,甲午之役力劝翁

  常熟主战者为文廷式张謇二人,此书若早刊布,令二人见之,必不敢轻

  于言战,二人不言战则战机可免,而偿银二万万可省矣。

  梁任公作huáng君墓志中云:

  当吾国二十年以前(案墓志作于宣统辛亥)未知日本之可畏,而先

  生此书(案指《日本国志》)则已言日本维新之功成则且霸,而首先受

  其冲者为吾中国,及后而先生之言尽验,以是人尤服其先见。

  由是观之,huáng姚二书huáng莸之别显然,不待繁言。还有一层,《日本国志》实

  与《日本杂事诗》相为表里,其中意见本是一致。《杂事诗》定本序云:

  余所jiāo多旧学家,微言讽刺,咨嗟太息,充溢于吾耳,虽自守居国

  不非大夫之义,而新旧同异之见时露于诗中。及阅历日深,闻见日拓,

  颇悉穷变通久之理,乃信其改从西法,革故取新,卓然能自树立,故所

  作《日本国志》序论往往与诗意相乖背。久而游美洲,见欧人,其政治

  学术竟与日本无大异,今年日本已开议院矣,进步之速为古今万国所未

  有,时与彼国穹官硕学言及东事,辄敛手推服无异辞。使事多暇,偶翻

  旧编,颇悔少作,点窜增损,时有改正,共得诗数十首。

  他自己说得很明白,就是我们平凡的读者也能感到,若说《日本国志》非huáng

  公度之作,那么《杂事诗》当然也不是,这恐怕没有人能够来证明吧。本来

  关于《日本国志》应该专写一篇文章,因为其中学术志二卷礼俗志四卷都是

  前无古人的著述,至今也还是后无来者,有许多极好意思极大见识,大可供

  我抄录赞叹,但是目下没有这工夫,所以就在这里附说几句。(二月八日再

  记)

  □1937年

  3月刊《逸经》25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秉烛淡)

  诗人huáng公度

  清末的诗人中间,有一个人为我所最佩服,这就是huáng公度。公度名遵宪,

  是广东嘉应州人,曾参与戊戌政变,但是他政治上的主张不及文学上的更为

  出色。不过讲到诗的问题上,我是个外行,我所以佩服他的,还因他的学问

  与见识,古人所谓“买椟还珠”,我其实是难免这句话的讽刺的。

  huáng公度的著作有《日本国志》、《人境庐诗草》和《日本杂事诗》这三

  种,都已有刻本。《日本国志》与《日本杂事诗》看似平常,这里却有huáng公

  度的特色。第一是因为他对中国文化有研究,看日本继承中国文化的地方特

  别清楚,也很有兴趣。第二又因为他懂得新学,知道凡事应当革新,所以他

  对于改革能够了解。这两种特色若不能具备,一个人的意见便不免于偏。杂

  事诗定本序有云:“余所jiāo多旧学家,微言讽刺,咨嗟太息,充溢于吾耳,

  虽自守居国不非大夫之义,而新旧同异之见时露于诗中。及阅历日深,闻见

  日拓,颇悉穷变通久之理,乃信其改从西法,革故取新,卓然能自树立,故

  所作《日本国志》序论往往与诗意相乖背。”因为定本刊于光绪戊戌(一八

  九八),已在初版十九年之后,他的对于变法的见解已经大有改进了。如原

  本卷上七十二论诗云:

  几人汉魏溯根源,唐宋以还格尚存,

  难怪jī林贾争市,白香山外数随园。

  定本却改作:

  岂独斯文有盛衰,旁行字正力横驰,不知近日jī林贾,谁费huáng金更

  购诗。

  日本人学做汉诗,可以来同中国人唱和,这是中国文人所觉得高兴的一件事,

  这里huáng君却简单的加以取消,无丝毫留恋之意,这在当时是不可及的了。

  《人境庐诗草》十一卷是他的诗集,其特色在实行他所主张的“我手写

  我口”,开中国新诗之先河,此外便不是我所能说的了。我以前曾经得到一

  种抄本,竹纸绿色直格,每半页十三行,中缝刻“人境庐写书”五字,书签

  篆文《人境庐诗草》,乃用木刻,当是huáng君手笔,书高二十三公分,而签长

  有二十二公分,印红色蜡笺上。书凡四卷,与刊本比较一下,内容大致与前

  六卷相同,其中有九十四首乃被删去,当系少作的集外诗,但也很值得收罗,

  只可惜这个抄本今已失去了。其中也有不少好诗,刊本中有《人境庐杂诗》

  八首,抄本原有十首,所删第九、十两首昔曾抄存,今录于下,也是人境庐

  的掌故。

  扶筇访花柳,偶一过邻家。高芋如人立,

  疏藤当壁遮。絮谈十年乱,苦问长官衙。

  chūn水池塘满,时闻阁阁蛙。

  无数杨花落,随波半化萍。未知chūn去处,

  先爱子规声。九曲栏回绕,三叉路送迎。

  猿啼并鹤怨,惭对草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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