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55)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监。闻者绝倒。

  又卷五录其少作《闲情集序》其上半云:情之正者日用于伦常之中,惟恐不

  足,恶得闲?然窃谓饥与谷相需,而先生之馔乃尚羞脯,所居不过容榻,

  而文王之圃半于国中,是闲复倍于正者何也?吾立于是,四旁皆闲地耳,

  使握其四旁若堑,则立者以惧。当暑而luǒ,冠服皆闲物耳,苟并其裘而

  ①《宇宙风》题作《说闲情》。

  毁弃,则luǒ者以忧。盖惧无馀地,而忧或过时,亦闲情耳。尧舜以箕颍

  为闲情,巢由亦以揖逊为闲情。夷齐以征伐为闲情,武周亦以饿死为闲

  情。将谓饿死为闲情,彼饿死何汲汲也。谓箕颍为闲情,彼遁世何无闷

  也。由是观之,无正非闲,无闲非正。身世之所遭,智力之所及,惨淡

  经营,都求美善,逮夫事往情移,梦回神往,即一身之中,旬日之内,

  所言所行,不啻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又何况于局外闲观者哉。

  辩说闲情,可谓语妙天下。下文又云:“吾故常默然也。不言人过失,人本

  无过失也。不言时务,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也,道听途说又恐传闻失实也。”

  引用《水浒传序》语,显然很受唱经堂的影响,虽然不曾明白说起。《湘舟

  漫录》中又有几节话说得很好,卷一说风流云:

  huáng龙寺晦堂长老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

  不答。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犀香乎?山谷曰,闻。

  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乃服。昨秋寓都昌南山,一夕与五huáng散步溪

  桥间,仲实问风流二字究作何解。予曰,此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之象也,

  被有文无行人影she坏了,柳下惠、曾皙、庄子、诸葛孔明、陶靖节及宋

  之周邵苏huáng,乃所谓真风流耳。吉人以为然。晦堂以禅趣释经,吾以经

  义训疑训,故牵连书之。

  又卷三亦有类似的一则云:“雅达亦何与康济之学,而儒术重之?盖雅则贱

  货贵德,达则慕义轻生,故可重也。若只如世俗以诗酒书画为雅,以不拘行

  检为达,至于出处趣向义利生死之关,仍录录茫无择执,亦俗物耳,何雅达

  之有。”这种说法实在是很平实而亦新奇。为什么呢?向来只有那些不近人

  情的道学家与行不顾言的文人横行于世,大家听惯了那一套咒语,已经先入

  为主,所以对于平常实在的说法反要觉得奇怪,那也是当然的事吧。《古南

  馀话》有记琐事的几则亦均可喜,卷三云:

  友三(案即古南寺住持僧)言往自村墟归,至野老泉下,遇见一狐

  低头作禹步,规行若环,而寺门一jī即奋飞入其环中,为狐撄去,僧号

  逐不释。然则祝由治病,厌胜杀人,及飞头换腿之术,咸不诬矣。

  友三又言,古南松鼠多而诈,竹初生则折其笋,栗未熟则毁其房,

  彼视狸如奴,视犬如仆,毫不畏。一日有猎人牵犬憩所巢树下,仰见鼠

  怒跃而号,松鼠竟直堕其前,不敢遁也。

  友三尝筛米树下,一枭栖木末,俯视目眩,直堕筛中,因被擒。佃

  人病头眩,乞其袅,杀而食之,眩疾愈。余笑曰,理当益眩,何忽愈?

  然则使醉人扶醉人反不颠耶?刘伯伦有言,一石已醉,五斗解酲。是则

  以眩枭医眩人耳。吾问以枭食母事,友三谓一孚两子,子大则共食父母。

  余曰,不然,是人间只二枭矣,何宝刹枭声之多耶。盖亦犹人中之禽,

  偶一不孝,辄并其兄弟疑之,不尽然也。枭如能孝,吾且令乌为之友。

  记录这些小动物的生态很有意思,其关于枭的说明亦有识见,虽然偶一不孝

  之说还不免有所蔽,至于jī与松鼠受制于狐犬,盖系事实,如鼠之于猫,蛙

  之于蛇,遇见便竦伏不能动,世所习知。此虽仿佛催眠术,却与禁厌不同,

  盖一是必然而一是非必然,故祝由科与狐犬终不是一类也。

  白香的文章颇多谐趣,在《游山日记》中最为常见,卷一记嘉庆九年六

  月甲子(初七日)事有一节云:“五老峰常在云中,不能识面。峰半僧庐为

  博徒所据,不可居。西辅至峰寺,云亦下垂,至寺门一无所见,但闻呼卢声,

  亦不知五峰绝顶尚离寺几千丈也。”

  《游山日记》是一部很有趣味的书,其中记郡掾问铁瓦,商人看乌金太

  子,都写得极妙,现在却不多抄了。林语堂先生曾说想把这书重印出来,我

  很赞成他的意思,希望这能够早日实现,所以我在这里少说一点亦正无妨耳。

  (二十四年九月廿四日,于北平)

  □1935年

  11月刊《宇宙风》4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郝氏说诗

  偶然得到《名媛诗话》十二卷,道光间刊,钱塘沈湘佩夫人著,卷五记

  钱仪吉室陈炜卿事云:

  “有《听松楼遗稿》内载《授经偶笔》,序述记赞跋论家书诸著作,议

  论恢宏,立言忠厚,诗犹馀事耳。”《诗话》中因引其论《内则》文二篇,

  论“国风”《采■》及《燕燕》文各一篇,文章的确写得还简要,虽然所云

  阐发经旨,也就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女子平常总是写诗词的多,散文很少见,

  在这一点上《听松楼遗稿》是很值得注意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可以相比,

  这是《职思斋学文稿》的著者“西吴女史”徐叶昭,序上亦自称听松主人。

  《文稿》收在徐氏家集《什一偶存》里,有乾隆甲寅序,末云:

  “今者综而甄之,涉于二氏者,类如语录者,近于自用自专者,悉为删

  去,其辨驳金溪馀姚未能平允者亦尽去之,于是所存者仅仅庶几无疵而已,

  以云工,未也。呜呼,予老矣,恐此事便已,如之何?”案其时盖年六十六

  岁也。所存文共三十五篇,多朴实冲淡可诵读,大不易得。只可惜由佛老而

  入程朱,文又宗法八家,以卫道为职志,而首小文十篇,论女道以至妾道婢

  道,文词虽不支不蔓,其意义则应声而已。又有《与大妹书》,论奉佛之非,

  晓晓不休,更是落了韩愈的窠臼了。所作传志却简洁得体,如《夫子鹤汀先

  生述》首节云:

  “呜呼,君之行亦云似矣,第世之传志不免文说其辞,真与伪无从辨别,

  故余苟非可证今人者概不敢及。夫一呐呐然老诸生耳,乌有卓行之可称?顾

  无可表见之中,止此日用行习已为世俗之所不能到,其可默而不言?”这几

  句写得不坏,虽然不能说是脱套,末尾音调铿锵处尤为可议。此君盖颇有才

  气,据其自序中述少年时事云:

  “■考古稽今,多所论著,如官制兵制赋役催科礼仪丧服贡举刑书,偏

  私臆见,率意妄言,虽其中或间有可采者,而以草野议朝章,以妇人谈国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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