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52)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常是存在的。去年九月以后我动手翻译日本权本文泉子的《如梦记》,每月

  译一章,现在已经完毕,这是近来的一件快意的事。我还有《希腊神话》的

  注释未曾写了,这个工作也是极重大的,这五六年来时时想到,赶做注释,

  难道不比乱写无用无味的文章更有价值么?我很怕被人家称为文人,近来更

  甚,所以很想说明自己不是写文章而是讲道理的人,希望可以幸免,但是昔

  者管宁谓邴原曰,潜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取祸之道,则亦不甚妥当。

  天下多好思想好文章,何必尽由己出,鸠摩罗什不自著论,而一部《大智度

  论》,不特译时想见踌躇满志,即在后世读者亦已可充分了解什师之伟大矣。

  假如可以被免,许文人歇业,有如吾乡堕贫之得解放,虽执鞭吾亦为之,只

  是目下尚无切实的着落处,故未能确说,若欣求脱离之心则极坚固,如是译

  者可不以文人论,则固愿立刻盖下手印,即日转业者也。

  民国甲申,七月廿日,知堂记于北京。

  □1944年

  12月刊《风雨谈》16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口甘口》

  风雨后谈序

  民国廿六年的chūn天,编杂文稿为一册,继《风雨谈》之后,拟题名为《风

  雨后谈》,上海的出版书店不愿意,怕与前书相溷,乃改名《秉烛谈》。现

  在又有编集的计画,这里所收的二十篇左右都是廿六年所写,与《秉烛谈》

  正相连续,所以便想利用前回所拟的名称,省得从新寻找很不容易。

  名曰《后谈》,实在并不就是续篇,然而因为同是在那几年中所写,内

  容也自然有点儿近似。譬如讲一件事情,大抵多从读什么书引起,因此牵扯

  开去,似乎并不是先有一个主意要说,此其一。文字意趣似甚闲适,此其二。

  这是鄙人近来很久的缺点,这里也未能免。

  小时候读贾谊《鵩鸟赋》,前面有两句云,庚子日斜兮鵩集余舍,止于

  坐隅兮貌甚闲暇。心里觉得希罕,这怪鸟的态度真怪。后来过了多少年,才

  明白过来,闲适原来是忧郁的东西。喜剧的演者及作者往往过着yīn暗的生活,

  也是人间的实相,而在社会方面看来,有此种种闲适的表示,却又正是人世

  尚未十分黑暗的证据。我曾谈论明末的王思任,说他的一生好像是以谑为业。

  他的谑其初是戏笑,继以讥刺,终为怒骂,及至末期,不谑不笑骂,只是平

  凡的叹息,此时已是明朝的末日也即是谑庵的末日近来了。

  由此观之,大家可以戏谑时还是天下太平,很值得庆贺也。不佞深幸能

  够得有闲暇写此闲适的杂文,与国人相见,此乐何极,文字好坏盖可暂且勿

  论矣。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一月十五日,知堂记。

  □1945年刊“太平”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立chūn以前》

  秉烛后谈序

  《秉烛后谈》一卷,所收文二十四篇,除《关于阿

  Q》外,皆二十六年

  所作。那一年里写的文章很多,《药味集》中选收四篇,《秉烛谈》中收有

  十七篇,合计共有四十五篇,此外稿子遗失的如《藏砖小记》等,也还有四

  五篇吧。本书原意想定名为《风雨后谈》,但是从内容看来,这都是《秉烛

  谈》以后所写的东西,因缘较近,所以改用今名,好在《秉烛谈》原序也附

  录在后边,正可以当作一个公共的小引罢。我把本书的目录复看一遍,想起

  近两年内所写二十几篇的文章来,比较一下,很有感慨,觉得年纪渐大,学

  无进益,闲适之趣反愈减退,所可叹也。

  鄙人执笔为文已阅四十年,文章尚无成就,思想则可云已定,大致由草

  木虫鱼,窥知人类之事,未敢云嘉孺子而哀妇人,亦尝用心于此,结果但有

  畏天悯人,虑非世俗之所乐闻,故披中庸之衣,著平淡之裳,时作游行,此

  亦鄙人之消遣法也。本书中诸文颇多闲适题目,能达到此目的,虽亦不免有

  芒角者,究不甚多,回顾近年之作乃反不逮,现今纸笔均bào贵,何苦多耗物

  力,写些不入耳的正经话,真是人已两不利矣。因复阅旧稿,而得到反省,

  这件事却是有益。因为现今所写不及那时的好,这在自己是一种警戒,当思

  改进,而对于读者可以当作广告,又即是证明本书之佳胜也。

  民国甲申,清明节后一日雨中知堂记。

  〔附记〕去年chūn天将旧稿二十四篇编为一集,定名为《风雨后谈》,已

  写小序,后来因为觉得这些文章都是在《秉烛谈》之后所写,所以又改名为

  《秉烛后谈》,序文另写,而仓猝未曾印在书里,现在一起收在这里,序虽

  有两篇,书则本来只是一册而已。

  三十四年一月三十日。

  □1945年刊“太平”,初版本,暑名周作人

  □收入《立chūn以前》

  立chūn以前后记

  《立chūn以前》是我的散文集之第二十二册。自民国十二年《自己的园地》

  出版以后,至今亦已有二十二年,算是每年平均出书一册,也还不多。但是

  这一册里的文章二十几篇,差不多全是半年中所写,略有十万字左右,那就

  不能算写得少了吧。这个原因本来也很简单,因为我从前说过,以看书代吸

  纸烟,近来则又以写文章代看书,利用旧存稿纸笔墨,随时写几页,积少成

  多,倏忽成册。纸烟吸过化为烟云,书看了之后大半忘记,有点记得的也不

  久朦胧地成了尘影,想起来都似乎是白花了的,若是做文章则白纸上写黑字,

  总是可以留存得住,虽然这本身有无价值自然还是一个问题。话虽如此,既

  然写下来了,如有机会,收集起来设法出版,那也是人情之常,以前的二十

  一册都已如此的印出来了,这回可以说是照例而已,别的说明原来是无须的,

  所以这里就不多说了。

  我写文章也已不少,内容杂得可以,所以只得以杂文自居,但是自己反

  省一下,近几年来可以找出两个段落,由此可看得出我的文章与思想的轨道。

  其一,民国廿九年冬我写一篇《日本之再认识》,正式声明日本研究店的关

  门,以后对于不懂得的外国事情不敢多开口,实行儒家的不知为不知的教训。

  其二,民国卅一年冬我写一篇《中国的思想问题》,离开文学的范围,关心

  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如顾亭林致huáng梨洲书中所说,本国的事当然

  关切,而且也知道得较多,此也可以说是对于知之为知之这一句话有了做起

  讲之意吧。

  我对于中国民族前途向来感觉一种忧惧,近年自然更甚,不但因为己亦

  在人中,有沦胥及溺之感,也觉得个人捐弃其心力以至身命,为众生谋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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