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43)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方难免也有罢?那是因为写文章写得撇扭了的缘故,我相信意思原来是易解

  的。或者有人见怪,为什么说这些话,不说那些话?这原因是我只懂得这一

  点事,不懂得那些事,不好胡说霸道罢了。所说的话有的说得清朗,有的说

  得yīn沉,有的邪曲,有的雅正,似乎很不一律,但是一样的是我所知道的实

  话,这是我可以保证的。

  民国二十二年二月二十日,周作人于北平。

  □1933年

  3月刊“天马”初版本,暑名周作人

  □收入《知堂文集》

  周作人书信集的序信*

  小峰兄:承示拟编书信,此亦无不可,只是怕没有多大意思。此集内容

  大抵可分为两部分,一是书,二是信。书即是韩愈以来各文集中所录的那些

  东西,我说韩愈为的是要表示崇敬正宗,这种文体原是“古已有之”,不过

  汉魏六朝的如司马迁杨恽陶潜等作多是情文俱至,不像后代的徒有噪音而少

  实意也。宋人集外别列尺牍,书之性质乃更明瞭,大抵书乃是古文之一种,

  可以收入正集者,其用处在于说大话,以铿锵典雅之文词,讲正大堂皇的道

  理,而尺牍乃非古文,桐城义法作古文忌用尺牍语,可以证矣。尺牍即此所

  谓信,原是不拟发表的私书,文章也只是寥寥数句,或通情愫,或叙事实,

  而片言只语中反有足以窥见性情之处,此其特色也。但此种本领也只有东坡

  山谷才能完备,孙内简便已流于修饰,从这里变化下去,到秋水轩是很自然

  的了。大约自尺牍刊行以后,作者即未必预定将来石印,或者于无意中难免

  作意矜持,这样一来便失了天然之趣,也就损伤了尺牍的命根,不大能够生

  长得好了。

  风凉话讲了不少,自己到底怎么样呢?这集里所收的书共二十一篇,或

  者连这篇也可加在里边,那还是普通的书,我相信有些缺点都仍存在,因为

  预定要发表的,那便同别的发表的文章一样,写时总要矜持一点,结果是不

  必说而照例该说的话自然逐渐出来,于是假话公话多说一分,即是私话真话

  少说一分,其名曰书,其实却等于论了。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希望其

  中能够有三两篇稍微好一点,比较地少点客气,如《乌篷船》,那就很满足

  了。

  至于信这一部分,我并不以为比书更有价值,只是比书总更老实点,因

  为都是随便写的。集中所收共计七十七篇,篇幅很短,总计起来分量不多,

  可是收集很不容易。寄出的信每年不在少数,但是怎么找得回来,有谁保留

  这种旧信等人去找呢?幸而友人中有二三好事者还收藏着好些,便去带来先

  抄,大抵还不到十分之一,计给平伯的信三十五封,给启无的二十五封,废

  名承代选择,jiāo来十八封,我又删去其一,计十七封。挑选的标准只取其少

  少有点感情有点事实,文句无大疵谬的便行,其办理公务,或雌huáng人物者悉

  不录。挑选结果仅存此区区,而此区区者又如此无聊,复阅之后不禁叹息,

  没有办法。这原不是情书,不会有甚么好看的。这又不是宣言书,别无什么

  新鲜话可讲。反正只是几封给朋友的信,现在不过附在这集里再给未知的朋

  友们看看罢了。虽说是附,在这里实在这信的一部分要算顶好的了,别无好

  处,总写得比较地诚实点,希望少点丑态。兼好法师尝说人们活过了四十岁,

  便将忘记自己的老丑,想在人群中胡混,私欲益深,人情物理都不复了解。

  行年五十,不免为兼好所诃,只是深愿尚不忘记者丑,并不以老丑卖钱耳。

  但是人苦不自知,望兄将稿通读一过,予以棒喝,则幸甚矣。

  民国二十二年四月十七日,作人白。

  □1933年刊“青光”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周作人书信》

  苦雨斋序跋文自序

  题跋向来算是小品文,而序和跋又收入正集里,显然是大品正宗文字。

  这是怎么的呢?文士的事情我不大明白,但是管窥蠡测大约也可以知道一二

  分,或者这就是文以载道的问题罢。字数的多寡既然不大足凭,那么所重者

  大抵总在意思的圣凡之别,为圣贤立言的一定是上品,其自己乱说的自然也

  就不行,有些敝帚自珍的人虽然想要保存,却也只好收到别集里去了。题跋

  与序,正如尺牍之于书,盖显有上下chuáng之别矣。是说也,盖古已有之,但如

  尼采所说世事转轮,则按时出现既不足奇,而现时当令亦无须怪者也。

  我现在编这本小集,单收序跋,而题跋不在内,这却并不是遵守载道主

  义,但只以文体区分罢了。我是不喜欢讲载道的,即使努力写大品的序,也

  总难入作者之林,其结果是虽非题跋亦仍是小品耳。我写序跋或题跋都是同

  样的乱说,不过序跋以一本书为标的,说的较有范围,至于表示个人的私意

  我见则原无甚差异也。全稿共有七十五篇,今选取其五十三,分为两部,其

  第一分皆自作题记,有三十六篇,悉留存,第二分存十七篇,皆为人作序跋,

  大抵涉及民俗学及文学者,其中恐多外行之言,兹选虽志在谨严,殆仍难免,

  读者谅之。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二月十八日,周作人记于北平。

  □1934年刊“天马”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苦竹杂记小引

  宝庆《会稽续志》卷四“苦竹”一条云:

  “山yīn县有苦竹城,越以封范蠡之子,则越自昔产此竹矣。谢灵运《山

  居赋》曰,竹则四苦齐味,谓huáng苦,青苦,白苦,紫苦也。越又有乌末苦,

  顿地苦,掉颡苦,湘簟苦,油苦,石斑苦。苦笋以huáng苞推第一,谓之huáng莺苦。

  孟浩然诗,岁月青松老,风霜苦竹馀。”

  苦竹有这好些花样,从前不曾知道,顿地掉颡云云仿佛苦不堪言,但不

  晓得味道与蕺山的蕺怎样。嘉泰《会稽志》卷十七讲竹的这一条中云:

  “苦竹亦可为纸,但堪作寓钱尔。”案绍兴制锡箔糊为“银锭”,用于

  祭祀,与祭灶司菩萨之太锭不同,其裱褙锡箔的纸huáng而粗,盖即苦竹所制者

  欤。我写杂记,便即取这苦竹为名。《冬心先生画竹题记》第十一则云:

  “郦道元注《水经》,山yīn县有苦竹里,里中生竹,竹多繁冗不可芟,

  岂其幽翳殄瘁若斯民之馁也夫。山yīn比日凋瘵,吾友舒明府瞻为是邑长,宜

  悯其凶而施其灌溉焉。予画此幅,冷冷清清,付渡江人寄与之,霜苞雪翠,

  触目兴感为何如也。”此蔼然仁人之言,但与不佞的意思却是没有gān系耳。

  廿四年六月十三日,于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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