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31)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的关系,男子都有从军的义务,哥萨克的风气普遍各地,犁与剑二者差不多

  是各家必备的东西。又据果戈理说,就在平常时候,年青的单身汉子已常潜

  过边境,去掠夺鞑靼族的妻女来,同他们结婚。他说道:

  因为这混合的结果,他们的脸相当初各不相同的,有了一个共同的模型,大抵近于

  亚洲式的。于是出现了这么一个民族,信仰和地域是属于欧洲的,可是在别一方面,关于

  生活,习惯和服装,却全是亚洲的了。这是这么的一个民族,在那里世界的两极端接触着:

  欧洲的谨慎与亚洲的不关心,素朴与狡狯,紧张的努力与最大的懒惰和随便,希望发展完

  全与对于完全显得冷淡的态度。

  这样一个民族的生活是够紧张也够伟大的了。果戈理自己是乌克兰地方的

  人,他的祖父是札波罗什的哥萨克部队的书记官,不但本身是其中的一人,

  而且长于讲他们的故事给他的孙子听,果戈理要给自己的故乡写一部历史,

  纪念那永久在活动的民族,因了他们的邻人,地理的位置和生活的危险的缘

  故,即使天性本来懒散,也被bī迫不得不前去gān那大的事业。他查看古史,

  搜集歌谣故事,结果那六大本并不下笔,却写了一篇故事,乃是讲十六世纪

  哥萨克头领搭拉斯布耳巴(TarasBulba)的。这故事在第二次增订出版的时

  候也只是十二节,不过一百多叶,批评家却说它是哥萨克的史诗,虽然长短

  相去很远,有人把它与荷马相比,实际上也并不是没有关系的。它的原本还

  要短,本来收在果戈理的《庄园的晚上》的第二集中,那两集里共有小说十

  二篇,这一篇差不多是历史小说,写乌克兰近古的时代与人,其他都是写乌

  克兰近代的地与人,但是一样的富有民间故事的色彩。果戈理很爱他本乡的

  民歌,在给友人的书信里说道:

  民歌呵,你是我的快乐和我的生命!我怎么地爱你呀。我所翻读的史书,放在这些

  清晰的活史书旁边,显得多么没有血色呀!我没有民歌不能生活,这把一切事情表示得更

  为清晰,过去的生活和过去的人。小俄罗斯的歌谣是它的一切,它的诗,它的历史,和它

  的祖坟。不曾深入它里边去的人,不会懂得俄国的这一部分殊胜地方的过去的。

  关于传说故事,他也在小说中常常说及,这大都是他的祖父讲给他听的:

  我的祖父(愿他在天上安乐,在别个世界上吃有罂粟子和蜜的白面蒸饼!)会讲故

  事,讲得非常好。在他讲故事的时候,我就坐在我的座位上一动都不动,直听着他讲。那

  些古代的奇事,关于札波罗什(即哥萨克)人和波兰人的侵略战,古代英雄波尔科瓦等人

  的勇敢事迹,也还不及讲古时事迹的那些传说更有意思,这常使得我沿着脊粱发出寒战,

  我的头发都直竖起来。有时候我的恐慌那么的大,一切东西在我望去都像是莫名其妙的什

  么怪物。

  《庄园的晚上》两集中便显现出这些传说故事的影响,乡土气息与神异分子

  混在一起,他描写乌克兰夜间的美,草原与村落的美,在这背景里复述一节

  民间的传说,我们可以推想有的或者是他祖父所讲的吧。最好的倒是那篇《五

  月夜》,列夫科和他的爱人汉娜讲哥萨克伯长的女儿投水的故事,她的后母

  是个妖婆,化了黑猫想去害她,后来父亲又把她赶了出来,她遂投池中溺死,

  成为水妖,找列夫科帮她找后母报仇,就是一篇好的民间故事。此外还有三

  四篇,也以妖婆为材料,这些都是基督教色彩很浓厚,据我们看来,不及没

  有撒但以前的古时的故事好了。(许多民间故事根本上就都是那么地古老。)

  但是他在别的两篇,如《旧式的财主》和《两个伊凡打架的故事》里,他同

  时描写了人们日常的愚蠢与无聊,这差不多已是《死魂灵》一路的著作了。

  我们在这里选译了几篇乌克兰民间故事,聊作果戈理去世百年的纪念,

  也就请他说明乌克兰与故事的特色和价值,省得我们瞎子摸象似地来任意地

  说了。

  启明,一九五二,五,一○。

  □1953年

  1月刊香港“大公”初版本,署名周岂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俄罗斯民间故事序言

  介绍民间故事是用不着多说话的。民间文艺即是原始的文艺,歌谣是最

  古的诗,故事是最古的小说,尽管有人加以轻视,它的地位却总是确定实在

  的。这本是民众集体创作,不经过刻板纪录,纯是口耳相传,所以生动流畅,

  有它活泼的生命,内容与形式都是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民族风格和民族气

  派这一句名言用在这里可以说正是恰好。

  在西欧各国,十六七世纪中宫廷文学很占势力,文人拿了这些材料来加

  工,可能使它变了样子,可是留在民间的还是健在,永远保持着它的特性。

  从那里取得源泉,正常地发展起来,这便可以成为真正的文艺。如在俄国的

  前世纪,他们排除了西欧的模拟作风,从本国民间出发,普希金和涅克拉索

  夫的诗,果戈理和谢德林的小说,都是如此,他们与民间文艺的关系是很显

  著的事。

  我译了一册《乌克兰民间故事》,是果戈理故乡的出品,这里再译了一

  册俄国的故事,有几篇可能是那几位文人所曾经听说过的。这些故事富于空

  想与风趣,诚有如英译者所说,远超过日耳曼的作品,但更重要的是在社会

  的意义上亦是如此,在王公神怪的队伍中间,穆日克(农民)的立场与态度

  很是确定,这也与西欧是很不相同的一个要点吧。

  岂明,一九五二年六月十日。

  □1952年

  11月刊香港“大公”初版本,署名周启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亚当的肚脐

  近来看到一本美国人所写的书,是日本人翻译出来的,名叫《胡说的博

  物志》,或者也可以直译为《荒唐思想的自然史》。名字起的有点儿刁钻古

  怪,主意却是很好的,它凭了科学常识,来与现存的许多迷信和偏见作斗争,

  从动物说起,讲到人类,涉及男女两性和人种的差别看待,有两三章专讲黑

  人和犹太人问题的。著者名伊文思,是美国西北大学的教授,是个文学博士,

  因为所讨论的有些是重要问题,不好说的太老实了,所以他的笔锋一扭,也

  有些说法是刁钻古怪一点了。在自序里他这样的说:

  在一百年以前,尊重理性的人们简直是同住在敌国的间谍似的过日子。他们如不是

  用了反诘或是比喻遮掩着,不能在外边摇摆着走路。假如现出本相来的话,那就是致命伤。

  现在他们的立场却好像是游击队员。他们伏在掩蔽物的中间打枪,袭击掉队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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