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05)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杨柳风

  去年冬天在一个朋友那里见到英国密伦(A.A.milne)的著作,论文和儿

  歌,觉得喜欢,便也去定购了一本论文集,名叫《这没有关系》

  (NotThatisMatters,1928九版)。其中有一篇《金鱼》,我拟作了一篇,

  几乎闯了祸,这固然是晦气,但是从这里得来的益处却也并不是没有。集里

  又有一篇文章,名《家常书》,乃是介绍格来亨(Ken-nethGrahame)所作的

  《杨柳风》(TheWindlntheWillows,1908)的。关于格来亨,我简直无所知,

  除了华克(HughWalker)教授在《英国论文及其作者》中说及:”密特耳顿

  (RichardMiddleton)的论文自有它的地位,在那里是差不多没有敌手的,

  除了格来亨君的几本书之外。”密特耳顿著有论文集《前天》,是讲儿童生

  活的,所以这里所引的格来亨大约也是他的这一类的书,如《huáng金时代》等,

  但总不是我所想要知道的《杨柳风》,结果还只得回来听密伦的话才能明白。

  可是,他也不肯说得怎么明白,他说:“我不来形容这书,形容是无用的。

  我只说这句话,这是我所谓家常书的便是。”他在上边又说:“近十年来我

  在保荐它。我初次和生客会见常谈到这书。这是我的开场白,正如你的是关

  于天气的什么空话。我如起头没有说到,我就把它挤在末尾。”我听了介绍

  者的话,就信用了他,又去托书店定购一本格来亨的《杨柳风》。

  但是我没有信用他到底,我只定了一本三先令半的,虽然明知道有沛恩

  (WyndhamPayne)的插画本,因为要贵三先令,所以没有要,自己也觉得很

  小气似的。到了上月中旬,这本书寄来了,我不禁大呼愚人不止,——我真

  懊悔,不该吝惜这三九两块七的钱,不买那插画本的《杨柳风》。平常或者

  有人觉得买洋书总是一件奢侈的事,其实我也不能常买,买了也未必全读,

  有些买了只是备参考用,有些实在并不怎么好,好听不中吃,但也有些是懒

  ——懒于把它读完。这本《杨柳风》我却是一拿来便从头至尾读完了,这是

  平常不常有的事,虽然忘记了共花了几天工夫。书里边的事情我也不能细说,

  只记得所讲的是土拨鼠、水老鼠、獾、獭、huáng鼠láng,以及《癞施堂的癞施先

  生》(Mr.ToadofToadHall),和他老先生驾汽车,闹事,越狱等事的。无论

  这给别位看了觉得怎样,在我总是很满意,只可惜没有能够见到插画,那想

  必也是很好的了。据书页上广告说明这本书,我觉得很是适切,虽然普通广

  告都是不大可靠:“这是一本少年之书,所以因此或者专是给少年看,以及

  心里还有少年jīng神活着的人们看的。这是生命,日光、流水、树林、尘土飞

  扬的路,和冬天的炉边之书。这与《爱丽恩漫游奇境记》相并,成为一种古

  典。”

  《杨柳风》于一九0八年出版,我得到的是一九二九年本,已是三十一

  版了,卷首广告密伦的新著剧本《癞施堂的癞施》,注明即是根据《杨柳风》

  改编的。恰巧天津有一位小朋友知道我爱那《杨柳风》,便买了这本剧本来

  送我,省得我再花钱去定,使我非常感激。我得到这剧本后又把它从头至尾

  读完了。这是根据格来亨的,却仍满是密伦,所以觉得很有意思。序文上有

  些话说得很好,抄录一点在这里:“有好些随便的事,只肯让我们自己去做。

  你的手和我的手都不见得比别人的手更gān净,但是我们所愿要的那捏过一捏

  的牛油面包,还是放过我们自己的大拇指的那几片。把格来亨先生变成剧本,

  或者会使得他遍身都印上不大漂亮的指痕,可是我那样地爱他的书,所以我

  不愿意别人把它来弄糟了。因此我接受了那提示,便是我来改编《杨柳风》

  为剧本,假如这是别一种书,我就以为太难,只好辞谢了。”关于书中的土

  拨鼠,他说,“有时候我们该把他想作真的土拨鼠,有时候是穿着人的衣服,

  有时候是同人一样的大,有时候用两只脚走路,有时候是四只脚。他是一个

  土拨鼠,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一个认

  真的人,我并不介意。”这些话我都很佩服,所以乐为介绍,至于剧本(及

  故事原本)的内容,只好请它自己来说明,我觉得别无办法了,除非来整篇

  地翻译。

  《杨柳风》与《癞施堂的癞施》的确是二十世纪的儿童(一岁到二十五

  岁!文学的佳作,值得把它译述出来,只是很不容易罢了。它没有同爱丽恩

  那样好玩,但是另有一种诗趣,如《杨柳风》第七章《黎明的门前之chuī萧者》,

  写得很美,却也就太玄一点了,这个我怀疑是否系西方文人的通病。不过,

  我们自己既然来不成,那么剩下的可走的路只有翻译了。这个实在难,然而

  也顾不得它难,——到底还是难,我声明不敢尝试,虽然觉得应当尝试。从

  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没有迎合社会心理会给群众做应制的诗文的义务,

  但是迎合儿童心理供给他们文艺作品的义务,我们却是有的,正如我们应该

  拒绝老辈的鸦片烟的供应而不得不供给小孩的rǔ汁。”这是民国十二年三月

  里的事,七月二十日在《土之盘筵》一篇后记里说:“即使我们已尽了对于

  一切的义务,然而其中最大的——对于儿童的义务还未曾尽,我们不能不担

  受了人世一切的苦辛,来给小孩们讲笑话。”也是同样的意思。实行到底不

  大容易,所以至今还是空话介绍,实在很是惭愧,而儿童文学“这个年头儿”

  已经似乎就要毕命了。在河南的友人来信说,“在中国什么东西都会旧废的,

  如关税和政治学说都印在初级小学一二年级课本上,那注重儿童个性,切近

  儿童生活,引起儿童兴趣的话,便是废旧了。”这有什么法子呢?中国的儿

  童教育法恐怕始终不能跳出“读经”,民国以来实在不读经的日子没有多少。

  我介绍这两种小书,也只好给有闲的朋友随便读了消遣长夏吧?

  (八月四日于北平)

  □1930年

  8月刊《骆驼草》15期,署名岂明

  □收入《看云集》

  谈土拨鼠——为尤炳圻君题《杨柳风》译本

  平白兄:

  每接读手书,就想到《杨柳风》译本的序,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应该赶

  紧写才是。可是每想到后却又随即搁下,为什么呢?第一,我写小序总想等

  到最后截止的那一天再看,而此书出板的消息杳然,似乎还不妨暂且偷懒几

  天。第二,——实在是写不出,想了一回只好搁笔。但是前日承令夫人光临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05/36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