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02)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子了。娄先生编此书成后叫我做序,差不多有大半年工夫了,我对于此道虽

  有兴趣,但是老不用功,实在空虚的很,序文做不出,光yīn却迅速的过去了,

  日前得来信知道即将出版,只得赶紧拉杂写成,真是塞责而已。松仁缠和桂

  圆嵌胡桃的攒盒都已摆好了,却又把一包梅什儿放在上边,得弗为人客所笑

  乎。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于北平。

  □1932年作、1934年刊“天马”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杂拌儿之二序

  《杂拌儿》初编上我写过一篇跋,这回二编将要印成,我来改写序文了。

  这是我的一种进步,觉得写序与跋都是一样,序固不易而跋亦复难,假如想

  要写得像个样子。我又有一种了悟,以为文章切题为妙,而能不切题则更妙。

  不过此事大不好办。傅青主先生说过,“不会要会固难,会了要不会尤难也,

  吾几时得一概不会耶?”我乃是还没有会却就想不会了,这事怎么能行,此

  我做序之所以想来想去而总写不出也。

  文章做不出,只好找闲书来看。看《绝俗楼我辈语》《燕子龛随笔》,

  看《浮生六记》《西青散记》,看《休庵影语》,觉得都不见佳。其故何也?

  《复堂日记》卷三曰,“《西青散记》致语幽清,有唐人说部风,所采诸诗,

  玄想微言,潇然可诵,以示眉叔,欢跃叹赏,固性之所近,施均父略繙五六

  纸掷去之矣。”我自己知道不是文学家,读古今人的作品多不免有隔膜,对

  于诗词歌赋或者较好一点,到了散文便不大行了,往往要追求其物外之言,

  言中之物,难免落入施均父一路,殆亦是性之所偏钦。

  所谓言与物者何耶,也只是文词与思想罢了,此外似乎还该添上一种气

  味。气味这个字仿佛有点暧昧而神秘,其实不然。气味是很实在的东西,譬

  如一个人身上有羊膻味,大蒜气,或者说是有点油滑气,也都是大家所能辨

  别出来的。这样看去,三国以后的文人里我所喜欢的有陶渊明颜之推两位先

  生,却巧都是六朝人物。此外自然也有部分可取,即如上边所说五人中,沈

  三白史悟冈究竟还算佼佼者,《六记》中前三篇多有妙文,《散记》中纪游

  纪风物如卷二记蟋蟀及姑恶鸟等诸文皆佳,大抵叙事物抒情绪都颇出色,其

  涉及人生观处则悉失败也。孔子曰,盍各言尔志。我们生在这年头儿,能够

  于文字中去找到古今中外的人听他言志,这实在已是一个快乐,原不该再去

  挑剔好丑。但是话虽如此,我们固然也要听野老的话桑麻,市侩的说行市,

  然而友朋间气味相投的闲话,上自生死兴衰,下至虫鱼神鬼,无不可谈,无

  不可听,则其乐益大,而以此例彼,人境又复不能无所偏向耳。

  胡乱的讲到这里,对于《杂拌儿之二》我所想说的几句话可以接得上去

  了。平伯那本集子里所收的文章大旨仍旧是“杂”的,有些是考据的,其文

  词气味的雅致与前编无异,有些是抒情说理的,如《中年》等,这里边兼有

  思想之美,是一般文士之文所万不能及的。此外有几篇讲两性或亲子问题的

  文章,这个倾向尤为显著。这是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上明净的感情与清澈的

  智理,调合成功的一种人生观,以此为志,言志固佳,以此为道,载道亦复

  何碍。“此刻现在”,中古圣徒遍于目前,欲找寻此种思想盖已甚难,其殆

  犹求陶渊明颜之推之徒于现代欤。平伯的文集我曾题记过几回,关于此点未

  尝说及,今特为拈出之。

  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1932年作,1934年刊“天马”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古槐梦遇序

  平伯说,在他书房前有一棵大槐树,故称为古槐书屋。有一天,我走去

  看他,坐南窗下而甚yīn凉,窗外有一棵大树,其大几可蔽牛,其古准此,及

  我走出院子里一看,则似是大榆树也。

  平伯在郊外寓居清华园,有一间秋荔亭,在此刻去看看必甚佳也,详见

  其所撰记中。前日见平伯则云将移居,只在此园中而房屋则当换一所也。我

  时坐车上,回头问平伯曰,有亭乎?答曰,不。曰。荔如何?曰,将来可以

  有。

  昔者玄同请太炎先生书“急就庼”额,太炎先生跋语有云,至其倾则尚

  未有也。大抵亭轩斋庵之名皆一意境也,有急就而无庼可也,有秋荔有亭而

  今无亭亦可也,若书屋则宛在,大树密yīn,此境地确实可享受也,尚何求哉,

  而我于此欲qiáng分别槐柳,其不免为痴人乎。

  平伯在此境地中写其《梦遇》,倏忽得百则,——未必不在城外写,唯

  悬想秋荔亭太清朗,宜于拍曲,或非写此等文章之地耳。平伯写此文本来与

  我无gān,写了数则后即已有废名为作题记,我因当时平怕正写《连珠》,遂

  与约写到百章当为作小序,其后《连珠》的生长虽然不急速,序文我却越想

  越难,便改变方针,答应平伯写《梦遇》的序,于是对于它的进行开始注意,

  乃有倏忽之感焉。昨天听平伯说百则尚馀其三,所以我现在不暇再去诠索《梦

  遇》百篇的意义,却是计划写序文要紧了。

  讲到梦,我是最怕梦。古有梦书,梦有征验,我倒还不怕,自从心理分

  析家对于梦有所解释,而梦大难做矣。徐文长集卷二有四言诗题云:“予尝

  梦昼所决不为事,心恶之,后读唐书李坚贞传,稍解焉。”不过文长知恶梦

  而尚多写诗文,则还是未知二五之得一十也。彼心理分析家不常以诗文与梦

  同样的做材料而料理之耶?

  梦而写以文章,文章而或遇之于梦,无论如何,平伯此卷想更加是危乎

  殆哉了。我做梦差幸醒了即忘,做的文章与说的话一样里边却有梦在,差幸

  都被放免。只有弄莫尔gān的,没有弄弗洛伊特的文艺批评家,真真大幸,此

  则不特我与平伯可以安心,即徐文长亦大可不必再多心者也。

  古人所写关于梦的文章我只见到一种,即huáng周星的《岂想庵选梦略刻》。

  书凡一卷,在康熙刻本《九烟先生别集》中,共四十八则,七分之六是记诗

  句,只有一分记些情景却颇奇妙。情景之外有什么思想呢?那我觉得有点难

  说,并不是对于九烟先生不大尊重,我只想他有些断句很佳,如二十七则云:

  天下但知吾辈好,一柈杏酪在江南。

  《选梦略刻》上有云间朱曰荃序,殊不得要领,我读了怃然,为的是想

  到此序之不易写也。因此我只能这样的乱写一起罢了,有了三四十行文字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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