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赌_石钟山【完结】(28)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久久之后,他站起来,摇晃着向前走了两步,jú香突然说:文竹那女人不错,娶她比我合适。

  他立住脚步,但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他能感受到jú香投在他后背上的目光。他嚼着声音说:jú香,这辈子就算我欠你的,下辈子一定补上。

  jú香平静着声音说:咱们谁也不欠谁的,这都是命。

  最后,他还是一摇一晃地消失在jú香的视线里。

  往事如烟似雾地在他心里yīn晴雨雪地掠过。此时,他站在二龙山下,心却被文竹牵走了。

  文竹一上山便被埋伏在石头后的两个士兵捉到了,被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槐的面前。

  槐正在指挥手下的弟兄们在山顶上修筑工事。他摆出了和冯山鱼死网破的架势。他让人把文竹带到老虎嘴山dòng里,dòng壁上架着松明火把,哔剥有声地燃着。槐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眼前的文竹。

  正文 下部 父子(24)

  眼前这个女人,装在他心里好久了,一想起母亲他就会想起这个叫文竹的女人。他的心像一锅煮沸的水,文竹在他的心里那就是一块石头了。

  此时,他望着眼前被自己的心火煮过无数遍的女人,心境竟有股说不清的滋味。他甚至在文竹面前chuī了两声口哨。文竹低着眼睛望着他。

  他面对着文竹的目光,突然有些紧张,结巴着说:你看我gān什么?

  文竹仍然那么冷静地望着他。

  槐就说:冯山咋不来,他让你来gān什么?

  文竹就说:槐,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恨我抢了你母亲的位置,今天我上山来就是给你一个说法。

  一提起母亲,槐受不了了,他站起来,绕着山dòng转悠,他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吱吱吧吧地响着。

  文竹就又说:槐,我今天上山了,任杀任剐随你,等你杀了我,你就带着人下山吧,你爹冯山在山下等你呢。

  槐就bào跳着说:他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我到二龙山上来,就是想和他有个了结。

  文竹平平静静地说:槐你下山吧,冯山带着队伍把二龙山包围了,你出不去了。

  槐就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国民党队伍的人了,我现在就是土匪,哪朝哪代都会有土匪的活路。

  文竹说:槐,共产党的队伍是不会放过你的,冯山已经接到命令,十天之内消灭你们这股残兵散勇。

  槐立在文竹面前,抓心挠肺地说:要死我也要和那个姓冯的鱼死网破。我要让他先死在我的面前,然后我就下山,任杀任剐随你们。

  文竹望着近乎疯狂的槐,槐在她的印象里还是那个被jú香牵着手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涉世未深的眼睛。现在站在她眼前的槐,已经变成一个凶bào的男人了,为了心底的仇恨在燃烧着自己,样子有些不可理喻。她了解冯山,当年就是为了冯家的名声,为了母亲的尸骨能名正言顺地迁回到祖坟上,冯山孤注一掷,先是赌输了一条手臂,最后差点又把命搭上,为的就是一个堂皇的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她看着眼前的槐,仿佛就看到了冯山。眼前的槐已经钻到一条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眼前的槐在文竹的眼里既陌生又熟悉,冯山认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槐和冯山如出一辙。想到这,她平静地冲槐说:你恨冯山都是因为我,你们毕竟是父子,你把我杀了,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槐冷笑了一声,他摇着头说:我不杀你,我要杀的人是冯山,我要让他死得心服口服,他不该让你来。你走吧。

  文竹不动,仍立在那里。

  槐就冲山dòng外喊:来人!

  两个士兵荷枪进来。

  正文 下部 父子(25)

  槐又说:把这女人送下去。

  两个士兵上前就拉文竹,文竹一把推开两个士兵,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手榴弹,大声地说:不要动我。

  槐和两个士兵惊怔地望着文竹。

  文竹说:槐,我是来让你下山的,你要是不下山,我死也不走。

  文竹拉开手榴弹的引信,就那么擎在手里。槐望着文竹,吃惊又欣赏的样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挥了一下手,那两个士兵就退了下去。文竹的手榴弹仍擎在手里。

  槐吸了口气,说话的语气柔和了一些,道:这是我和他的事,和你无关。

  文竹仍固执地说:槐,你不下山,休想让我走。

  槐呆呆地看了眼文竹,没说什么,他转过身,走出山dòng。

  王大毛跑过来,冲槐说:连长,这个娘们儿太嚣张了,gān掉她算了。

  槐白了王大毛一眼,王大毛立马就噤了声。王大毛是跟随槐最早的弟兄之一,在南山当土匪那会儿,王大毛就是槐手下的gān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王大毛仍在追随着槐。槐说一不二,弟兄们从来不问为什么。

  槐一走出山dòng,气就泄了一半,以前他对文竹的认识就是站在雪地中绿裤红袄的一个小女子,在他眼里就是个女妖,她把冯山勾引走了,让母亲痛苦失落。现在,他眼里的文竹,豪气,仗义,有种男人气,他站在文竹身旁仍能感受到从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咄咄bī人的气息。他对文竹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他在心中把文竹和母亲jú香又作了一个对比,也许母亲身上少的就是文竹身上那股气,如果母亲身上也有那股气,也许冯山娶的就不是文竹而是自己的母亲了。

  槐命人守住了dòng口,既然文竹不想走,那就让她留在山dòng里好了。他明白,文竹不下山,冯山会上山的,他和他还没有了结。那一晚,槐站在二龙山的悬崖上,望着漫天的星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最后王大毛蹲在他的身边也不知深浅地和他一起望天上的星星,半晌,又是半晌之后,王大毛哑着声音道:大哥,共产党的军队把二龙山都围住了,以后咱们的日子该咋弄?

  正文 下部 父子(26)

  以后的日子不仅是王大毛所担心的,也是山上的弟兄们都担心的,国民党那么多的队伍说垮就cháo水似的垮了,他们不再相信国民党了,他们只相信槐,槐把他们带到山上来,他们也很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未来。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匪了,而是国民党队伍的残部,此时,共产党的队伍在山外已经风雨不透地把他们包围了,他们当土匪时,可以做到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他们做了国军,和共产党的队伍打了那么久的jiāo道,他们清楚,共产党的队伍说一不二。

  况且整个东北,国军的队伍已经逃亡得到处都是了,他们区区这个残部,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失败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不能不考虑眼下的事情。

  半晌,槐说:山上的粮食还够吃多久的?

  王大毛掐着指头捏了半晌道:十天半个月的还够。

  槐从天空中收回目光望着空dàngdàng的山林道:chūn天了,山上也能弄到一些吃食,只要我和冯山的事了结了,咱们就下山,你们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我的命只有天老爷知道。

  槐这么说完,王大毛就苍凉地喊一声道:大哥,你何苦这样?

  槐就不说话了,对于槐和冯山的关系,许多弟兄都清楚。槐说和冯山有仇,那就是有仇,弟兄们心里有的只是槐。槐说什么就是什么,按理说,当年国军的胡团长率部攻打南山,他们死了三十几个弟兄,最后胡团长还是撤了,他们对胡团长的仇恨可以说不共戴天,但槐最后说投奔胡团长,他们就一举投奔了国民党,这都是槐一句话的事。这是他们当土匪时养成的习惯。最后撤到二龙山上时,那些不坚定的士兵,有的开了小差,有的被槐遣散了,剩下的都是和槐当年在南山起家的弟兄们。他们对槐忠心耿耿,槐说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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