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赌_石钟山【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他从南山投奔了胡团长,其实他恨胡团长比恨冯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胡团长为招安他,动用了武力,在南山一带激战了三天三夜,他亲眼看见三十几个弟兄死在了胡团长队伍枪下。当年胡子火拼,投靠日本人,又离开日本人,他的弟兄们都没有这么大的损失,是胡团长这个王八蛋让他的弟兄们白白送命了。那时他就发誓,迟早有一天要gān掉这个姓胡的,为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弟兄们报仇。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后来冯山一枪没放地投奔了共产党的队伍,他别无选择地投奔了姓胡的。他把仇人当恩人,完全是为了冯山。如果没有冯山,他就是死在南山上,也不会投奔姓胡的国民党。

  正文 下部 父子(21)

  他突然拉着队伍投奔到了姓胡的门下,当时胡团长兴奋得脸冒油光,抓着槐的手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胡团长没想到,他打了三天三夜的这伙土匪,最后竟然甘愿臣服于他的麾下。胡团长当下就许给了槐一个上尉连长。

  胡团长搞不懂槐投奔他的原因,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确满足了一阵子。后来他发现槐并没有和他一条心,每次看到槐时,他都能看到槐满脸的杀气。这股杀气让他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每次作战时,只让槐这个连打外围,安排离他的团部越远越好。在别人的眼里,槐这个连只是胡团长手里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就是被共产党的军队消灭了,他也不会感到心疼。事实也的确验证了人们的猜想,随着胡团长的离开,忠心耿耿跟随胡团长的这些下级军官相应的都得到了提升,唯有槐还是个上尉连长。

  槐对胡师长重不重用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投奔这个姓胡的,根本没想过升官发财,他在寻找冯山。他和共产党其他队伍作战时,根本唤不起他的斗志,能打就放几枪,打不了他就撤,他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这些可都是和他打拼多年的弟兄,他一个也舍不得丢掉。每每遇到冯山的队伍时,他的队伍就打疯了,可以说是以一当十,他们的口号是,打败共产党的军队,活捉冯山。槐一直觉得冯山迟早有一天会落到自己手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几百万的国民党部队说败就败了,兵败如山倒,就连昔日威风八面的少将胡师长,率着残部也要大逃亡了。面对着仇人逃亡,他自然心不甘情不愿,胡师长率着残部还没走过一个山头,他就让手下的弟兄们断了胡师长逃跑的念想。当弟兄们手持武器冲上来时,胡师长还以为槐这是派人来护送他。一边拱手一边说:刘槐老弟,日后我胡某打回来,你就是头号功臣,我胡某不会愧对你的。

  槐就举起了枪道:姓胡的,去你妈的,别忘了你杀了我三十几个弟兄,今天送你上路,就是让你替我弟兄们抵命。胡师长就傻了,他没想到槐会对他这样下手。他刚想拔枪命令残部抵抗,槐手里的枪响了,胡师长睁着眼睛不甘心地一头栽倒了。

  那些追随胡师长的人,纷纷扔掉枪,跪在槐的面前道:刘连长咱们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槐不想杀这些追随者,他们的魂早就被共产党的军队吓得灵魂出窍了,他便挥挥手里的枪说:愿意跟我gān的拿起枪就走,不想跟我的,马上滚蛋。这些残部一部分人当时就捡起枪跟了槐,一部分人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要回家,槐不耐烦地挥挥手把另一部分人打发掉了。槐的目标是二龙山,他要鸠占鹊巢在二龙山等着冯山。

  正文 下部 父子(22)

  六

  冯山没让他等,还没等槐在二龙山喘口气,冯山就来到了山下。槐知道,他和冯山结算的日子到了。

  文竹单枪匹马地上了二龙山,冯山本想让孔大狗陪她一同上山,被她中途拒绝了。她知道她的身边不差多一个少一个孔大狗,如果槐想要她的命,她就是带上十个孔大狗也没用。冯山把她送到山下,再往前走,就是龙脊了,那是由一组石阶组成的山路,冯山对这些石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甚至能数清从山上到山下共有多少个石阶。看到通往山顶的石阶,文竹就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望着冯山。冯山也在望她,文竹又说:你和槐再怎么样,你是他爹,他是你儿子。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山我一定得上。

  冯山绕着文竹走了一周,又走了一周,两眼定定地望着文竹道:你一定要去,我也不挽留,不过你可要当心,那小子心狠手辣。

  文竹听了冯山的话,笑了一下,笑得唇红齿白,她没再说什么,挺着身子踏上了通往二龙山的石阶。走了两步,文竹回了一下头,冯山看见了蓄在她眼角的泪水。

  冯山举起了那只独臂,风chuī着他的空袖管在风中一dàng一dàng的。文竹回了那一次头,便再也没回过头,挺着身子,铿锵有力地向二龙山顶爬去。

  冯山立在山脚,一直目送着文竹远去,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突然想到了jú香,文竹和jú香的身影jiāo替着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他一生当中的两个女人,她们都曾忠心耿耿地伴随过他。虽然他不曾娶jú香,但他刻骨铭心地爱过jú香,jú香自然也深爱过他,但jú香无法嫁给他,因为那会他是个赌徒,有谁肯嫁给一个赌徒呢?虽然无法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子,但jú香对他的情感像火山一样喷发着,槐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当年他们在一起火热相爱时,jú香用火热的臂膀搂着他坚实的身体气喘着说:冯山,别赌了,只要你不赌,我就永远是你的人了。他在她的怀里慢慢地冷下来,最后硬着身子僵在一旁叹口气道:不赢回冯家的清白,我死不瞑目。

  他说完这话时,jú香背过身子,半晌,他伏过去搂住jú香,他摸到了jú香枕上的泪。jú香的身体已经像她的泪那么冷了。从那以后,一直到jú香怀上他的孩子—槐,jú香再也没有说过劝他放弃赌博的话。这是一个女人对他的理解。

  正文 下部 父子(23)

  如果没有文竹的出现,他一定会娶了jú香。要是那样的话,他和槐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文竹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起初文竹在他眼里就是从杨六手里赢来的一个物件,杨六手里有许多物件,他一件件地都要赢过来,最后赤条条的杨六才会真正地服赌认输。如果,文竹就是一般的女人,他赢过来也就赢了,他会给她自由,然而文竹毕竟是文竹,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轰轰烈烈地走进了他的心里。那会儿他心里装着两个女人,沉甸甸的,纷繁复杂地装在他的心里。

  他和文竹结婚前,曾找过jú香。他说:我要和文竹结婚了。

  他的这一决定似乎在jú香的意料之中,jú香不惊不诧地说:文竹是个好女人,你娶她错不了。

  他小心地望着jú香,jú香平静地坐在山坡上,目光追随着在不远处玩耍的槐。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张口结舌地面对着jú香。

  jú香什么也没有说,似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目光虚虚实实地望着槐。槐正在山坡上跑着,他在追一只蝴蝶。

  半晌,又是半晌,冯山用手捂着心口说:这辈子我心里会一直有你的。

  jú香浅浅淡淡地笑一笑道:咱们也就是这个缘分,人得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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