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赌_石钟山【完结】(15)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竹内大佐望着冷静的槐说:你要把那两只橡胶桶给我找回来,七天,只有七天。

  竹内大佐的话就像一声惊雷在槐的脑子里划过。押运那两只桶时,他并不知道那桶里装的是什么,他为日本人这种兴师动众感到百思不解。冯山伏击了车队,并抢走了那两只桶,他和冯山打了个照面。他太想杀了冯山了,如果当时他再心平气和一些,那一枪一定会要了冯山的命,正因为他心里那份不平静,枪口稍稍高了那么一点,只she中了冯山的帽子。他此时正为那一枪懊悔不已。

  正文 中部 细菌(14)

  他并不关心日本人那两只什么桶,他只想要了冯山的命。

  竹内大佐又说:只要你能夺回那两只桶,二龙山镇上的部队由你调遣。

  槐听了竹内大佐的话,冲竹内笑了笑,他盼的就是竹内这句话。他要自由一回,只有自由他才能要了冯山的命。

  竹内又说:七天,你只有七天时间。

  最后这句话,槐似乎没有听见,他脑子里被一种膨胀的欲望塞得满满的,他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他离开竹内大佐的房间,回到了宪兵队。他站在宪兵队的院子里,望了眼天空,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弟兄们不知自己的队长中什么邪了,惊讶地望着他。

  槐就说:老子要gān件大事。

  他回到屋内,把宪兵的衣服脱了,换上了狗皮帽子羊皮袄,众弟兄不知队长这是要gān什么,都围过来。

  槐就打着响鼻说:老子要上一趟二龙山。

  弟兄们就惊呆了,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槐。

  弟兄们都知道槐和冯山的过节,在南山那会他们就知道。此时,槐说要上二龙山去找冯山,所有人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槐就是槐,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他。当槐走出院子,又走出镇子,踏上了通往二龙山的那条路时,所有人都认为槐疯了。

  五

  槐是一个人上的二龙山,他一上山便被冯山的人五花大绑给捆上了,然后推推搡搡地被带到了冯山面前。

  冯山和文竹正坐在一棵树下打鸟玩,有很多鸟落在树上,文竹用双枪冲树上的鸟左右开弓,枪一响,一群鸟飞走了,文竹左右开弓就she下两只,冯山只有一只手臂,他只能一手持枪,因和杨六横赌而失去的手臂此时只留下一个空dàngdàng的袖管在风中飘舞着。那群呆头呆脑的鸟似乎没有记性,被枪声惊走了,转了一圈就又回来了,惊诧地又落回到原来的枝头上,冯山抬手就是一枪,被串了糖葫芦的两只鸟就落到地上。冯山chuīchuī枪口,文竹就欣赏地望着冯山,此时的独臂冯山在文竹的眼里就是一道奇异的风景。

  就在这时,槐被孔大狗等人推搡到冯山和文竹面前。孔大狗就说:大哥,这条狗要见你。二龙山上的人,一律把替日本人gān事的伪宪兵称为狗。

  正文 中部 细菌(15)

  冯山看到槐的一刹那,眼皮就跳了跳,他呼吸急促。

  伏击时,他们曾有过一次正面接触,那只是短暂的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帽子便被槐she掉了。此时,他的头上仍感到凉风四起。

  槐望了眼冯山,他自然也看到了文竹,文竹只看了槐一眼,便把枪插在腰间,走回那间木头小屋里去了,留下冯山和槐对视。

  槐说:姓冯的,我今天上山是要和你赌一次。

  冯山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冲孔大狗说:给他松绑。

  孔大狗就睁大眼睛说:大哥,他这条狗上次差点要了你的命,他该杀。

  松绑。冯山厉声又说了句。

  孔大狗等兄弟不情愿地松开了槐。

  槐活动活动四肢,仰着脸,把鼻孔冲着天说:姓冯的,看你还是条汉子,你输给过杨六一条手臂,最后赢了杨六,让他bào死,这我都知道。今天我也要和你赌一次。

  冯山望着眼前的槐,他就想到了jú香,他和jú香从小就被父母指腹为婚,如果自己不赌,jú香一定会成为他的女人,也许jú香就不会死,儿子自然也会是槐,他就不会拉着一拨人马上了二龙山,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家三口人会gān什么呢?冯山无法想象,他一想起上吊自尽的jú香,心里就撕裂般地痛一下。jú香嫁给了痨病鬼丈夫,可她却忘不下冯山,就是在这忘不掉的情感中,他们有了槐。槐小的时候,jú香一直让槐叫冯山舅。后来冯山娶了文竹,槐便再也不叫舅了,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仇人似的。冯山曾和jú香说过槐,jú香望着冯山一脸无奈地说:槐是个冤家呀。冯山也曾和jú香商量过,告诉槐事情的真相。jú香的眼泪就下来了,最后jú香咬着嘴唇说:这个冤家现在咱们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他一直说要杀了你,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他说吧。

  jú香后来就把真相说了出来—槐是冯山的儿子,可看到槐从南山上下来投奔日本人后,她还是用三尺白布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气绝身亡了。

  他望着槐,眼神复杂而又古怪。

  槐站在冯山面前不依不饶地说:姓冯的,你以前算是一条好汉,你赌赢过杨六,今天我就是要和你赌一次。

  半晌,又是半晌,冯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赌什么?

  槐就说:我赌那两只橡胶桶和你的命,要是你输了,把那两只桶给我送下山去,然后你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正文 中部 细菌(16)

  冯山脸上的肉动了动,他的呼吸又有些急促,他就那么古怪复杂地望着槐。

  槐又把鼻孔冲着天空说:姓冯的敢还是不敢?

  冯山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望着槐。

  槐又说:姓冯的,你可以把我弄死在这里,我上山前什么都想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冯山望着槐,一下子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他抱着为父母复仇的心态走上了赌场,和杨六的恶赌,先是输了左臂,最后又赢了杨六的命。他望着眼前的槐,就想起青chūn年少的自己,眼前的槐俨然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半晌,又是半晌,冯山冷冷地问:要是我赢了呢?

  槐说:那就随你处置,我既然上山了,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冯山吁口长气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槐冷着嘴角望着冯山。

  冯山说:我赢了,你就离开日本人,去哪都行。

  槐嘴角挂着冷笑道:依你。

  冯山也笑了笑,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盒子枪,扔给了孔大狗。孔大狗接过枪就叫了声:大哥—冯山挥了一下手,众人就都噤了声。他们知道冯山的脾气,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

  冯山做完这一切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向木头小屋走去。他推开小屋的门,文竹正在透过窗口向外望着,此时,她仍然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冯山叫一声:文竹。

  文竹没有回头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哽着声音说:你真要跟他赌?

  冯山没有说话。

  文竹抽泣着说:你赢了杨六,你发过誓再也不赌了,好好跟我过日子。

  冯山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是为了槐,也是为日本人,我就再赌一回。

  文竹转过身,她满脸泪痕地说:你可是他的爹。

  冯山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的脸白了一下道:他要不是槐我还不和他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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