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爱情生活_石钟山【完结】(3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母亲就说:都扎完针了,还在这gān啥?

  说完就去抱chuáng上的林。父亲也醒过神来,他已经没有理由在医院值班室待下去了,他从母亲的怀里接过林,因为母亲抱着林的样子很吃力,一双小脚总是站不稳。

  父亲没好气地冲母亲道:快走哇!

  母亲狠狠地盯了眼杜军医的背影,回头的时候,很响地把门关上了。这时,父亲已经走远了。

  那一夜,父亲没有睡好,他翻来覆去地在chuáng上折腾。林又醒过来两次,不停地哭了一气。母亲开了灯,哼哼呀呀地哄林。父亲更是烦躁,火气更大,他冲母亲大吼:还有完没完。仿佛哭闹的不是林,而是母亲。母亲噤了声,抱着林去了厨房。其实,那一夜,母亲也没睡好。她原以为时间都过了几年了,自己又和父亲有了孩子,那就都没啥了。今天晚上这一幕使母亲又一次感到,危险远没有过去,危险就蹲伏在身旁,随时都在威胁着她。林睡下之后,母亲就说:要不咱们回家吧,你种地,俺生孩子,多多地养。

  母亲知道父亲并没有睡着,但父亲不吭气,也不理母亲。

  母亲就又说:仗不是打完了么,劳神费力的有啥好。

  父亲就不耐烦了,吼了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母亲立马噤了声,搂紧了林,躲在一旁暗自伤神去了。

  从那以后,父亲会经常遇到杜军医。有了上次的接触,父亲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再遇到杜军医时,他比以前从容了许多。

  只要他轻轻叫一声小梅子,杜军医就会立住脚,但她不看父亲,就那么立在那里。

  父亲向前迈一步,离杜军医近一些,然后说;你,还好么?

  杜军医不摇头也不点头,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杜军医的身材很好,婷婷地在父亲面前立起了一道风景,这情景勾起了父亲许多回忆。以前,父亲打完仗时,总要抽出时间到医院看一看杜军医。父亲熟悉了杜军医的这种等待,杜军医自然也早就熟悉了父亲的马蹄声。父亲骑着马,只要出现在医院门前,杜军医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杜军医等待父亲的身影已经成为了父亲生活中一道永恒的风景。父亲跳下马,向她走去,她也会快步迎过来。接下来,他们会在草地上或小河边走一走,自然有说也有笑。往昔的情景,使父亲伤神无比。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他差不多都能嗅到杜军医身体里散发出的气息了,他太熟悉这种气息了。父亲的鼻子就有些酸。

  父亲就叫一声:小梅子,是俺对不住你。说完这话,他看见了杜军医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他就看见,杜军医那双秀目里涌出的泪水。

  父亲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向杜军医倾诉,可他又不知从何说起,父亲就又说:俺知道你老家没啥亲人了,你就把俺当成个亲人吧。

  杜军医终于手捂着脸,呜咽着跑开了。

  父亲又奇迹般地频繁地出现在医院里,他不是有病去看医生,而是去检查工作。那时医院正大搞施工建设,于是父亲就有了去医院的理由。父亲每次去都有人陪同,院长也跑前跑后汇报工作。父亲似乎对医院的一切很满意,没有什么更多的指示。他的一双目光不停地在搜寻,后来,他终于看见了杜军医。杜军医也似无意之间出现在父亲的视线里,两双目光就在那一瞬间相遇了。父亲的jīng神陡然高涨了许多,大声地讲话,有时还会大笑一声。

  每次父亲去医院,都毫无例外地要重复一次这样的把戏。

  下班以后,有时父亲也会到医院周围转一转,背着手,给人一种微服私访的感觉。他抬起头,看见了医院宿舍窗口里映出的杜军医的身影,然后他就一步步地向杜军医的宿舍走去。他先是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后来他用了些力气,门就开了。

  杜军医仍面墙而立,父亲就坐在了杜军医洁白整齐的chuáng上。父亲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温暖的感觉顺着他的脚底一点点升起。

  父亲说:小梅子,俺路过这,顺便就来看看。杜军医仍不动,背冲着父亲。

  父亲又说:这都是他妈的命呀。

  杜军医的身子就转过来了。父亲站了起来,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杜军医突然一字一顿地说:我恨你。

  父亲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点了点头道:俺知道。

  “呜哇——”杜军医猛地哭出了声。随着这一声,杜军医投向了父亲的怀抱,她把头伏在父亲的肩上,接着泪水就漫湿了父亲的肩膀。父亲的眼睛也cháo湿了,突然,杜军医又叼住父亲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父亲吸了口气,父亲就说:好!真好!!

  那一次,父亲的肩头留下了一口深深的齿痕。许多天过去了,父亲仍能看清肩头的印痕。父亲每次望见那个痕迹,心里都充满了深深的感动和爱情波澜。

  父亲没有意识到,他这么频繁地和杜军医往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父亲和杜军医的爱情故事曾轰动全师,惊动了军里。当他在现实面前无可奈何地和母亲重新生活在一起时,有关种种父亲的传说渐渐平息了,父亲在官兵们的眼中又是昔日的师长了。

  杜军医不嫁,人们猜测过,议论过,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料到的是,父亲和杜军医又开始往来。人们在父亲和杜军医的目光中都看到了爱情夭折后的痛苦。大家不知应该为父亲高兴呢还是担忧。

  在这期间,吴军长又一次找到了父亲。

  吴军长不会拐弯抹角,见了父亲的面就说:石头,你小子行啊。

  父亲翻着眼皮看吴军长。

  吴军长又说:你和桔梗过得咋样?

  父亲吸烟,让烟雾把自己的脸罩住,然后说:过日子呗,就那么回事。

  吴军长:我要去军区当参谋长了,你知道军长这个人选是留给你的。

  父亲:俺今日能活下来,知足了,当不当官的都是小事。你老吴有啥就说吧。

  吴军长:有人反映你和杜军医的关系很不正常,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的脸涨红了,然后骂道:俺日他娘。俺差点就和杜军医结婚了!婚没结成来往一下有啥了。难道让俺把杜军医当成仇人不成?

  吴军长挥挥手,拍拍父亲的肩道:石头哇,咱都老大不小的了,听人劝吃饱饭。我来也没别的啥意思,就是聊聊。

  说完吴军长就走了。

  父亲把吸了半截的烟扔到了地下。

  没过几日,吴军长就发来一份命令:调杜军医去军医院报到。

  父亲什么都明白了。

  杜军医去军里报到时,没有见到父亲。那时父亲正躲在自己办公室里苦思冥想,他一会想自己,一会又想杜军医。他知道让自己娶杜军医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杜军医还很年轻,以后她还会结婚,过日子,时间长着呢。这么多人为杜军医介绍男人,杜军医一个也没看上,都是因为他。杜军医这次调走,换一个环境,也许会好些。父亲这么想。

  杜军医走了,父亲的心里空了。父亲以为空一阵就会好起来,该gān啥还gān啥。没想到的是,这一空,空得父亲抓心挠肝,无着无落。他发脾气,骂人,看什么也不顺眼。他看第一个不顺眼的就是母亲。那时林还不满一岁,正是又哭又叫的时候。林一叫,父亲的心就更乱了,父亲就冲林吼:别哭,再哭老子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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