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年_振权【完结】(51)

2019-03-10  作者|标签:振权

  按说段四是进出保和堂的常客,但直接接触二太太的机会不多。谈古论今议论政事和商量生意买卖都是男人们的事,一般情况下女人不掺和。女人有女人们的事,女人串门子聚在一块谈论的是家常,谁家娶媳妇谁家聘闺女,偶尔也谈庄稼收成什么的。保和堂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虽然不同于一般农妇,但对外应酬都是大老爷的事,段四难得见保和堂的二位女主人,特别是二太太。尽管如此,段四对二位太太的花容月貌却是印象颇深,于是段四在同大老爷见面寒暄过后,一如既往地问到大太太和二太太。

  大老爷非常客气地请段四在太师椅上坐下,这时杏花已经笨手笨脚地端上茶来,大老爷亲自动手斟茶,又吩咐杏花端两碟小点上来。

  大老爷对段四说,内子可能带着孩子出去了。

  其实大太太就在后面桃花庵的院子里看着两个仆妇洗衣裳,大太太听说段四来了就躲到这里来了,她不喜欢段四这个人。这个人是个花溜棒槌!大太太在大老爷每次提到段四的时候都这么说,这感觉跟二太太一致。

  大少爷一定是长得更稀罕人了!段四总是说大老爷喜欢听的话,好些日子不见,我得看看贤侄!其实段四距上次来没过多长时间。

  大老爷自是高兴,说客套话,犬子还好,还好。

  杏花端了两碟小点上来,一碟核桃仁绿豆糕,一碟杏仁裹糖皮,都是保和堂作坊里的手艺,在京西太行山这地方难得见到,保和堂一般用来招待高贵客人,不外卖。

  大老爷很诚恳地请段四吃点心,段四就吃了块核桃仁绿豆糕,对其味道赞不绝口。

  段四说,比天津的都好,真是好吃,又香又甜。

  这么以来似乎是把二太太忽视了。

  段四吃了两块点心,这才跟大老爷提起推选省议员的事。其实这都是瞎凑合应付差事,即便推选上也是挂个空衔,虚的,段四说。

  段四这么说,大老爷就知道是落选了,脸上多少有些难堪和失望,但瞬间就恢复了常态,说,得选直隶省议员的确不是一件易事,愚兄才疏学浅,怎敢担此大任,这点倒是想到的。

  段四说,万斋兄也不必过谦,其实何县长和田师长都是很推崇你的,只是投票表决的事不好出面gān预,再说这次当选的赵西山是县财政局长,在职,在涞水也是个有来头的,有些人孤陋寡闻,只看到眼皮子底下的事,对山区的人和事所知甚少,兄弟对这一点是感触颇深,感触颇深!

  大老爷对段四的话还是很理解,山区毕竟是穷乡僻壤,比不得县城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这是千古不变的理儿,蒋万斋名望再高不过是一介平民,怎能与县财政局长相提并论?大老爷懂这回事。

  段四这次来主要是跟大老爷通报这事,把事情说明了,心里也就轻松了,然后喝着茶,吃糖皮裹杏仁,香脆脆的吃起来慡口。

  在和大老爷扯了些闲话后,段四重新提起了二太太,当然也捎带着提到二老爷,但轻描淡写,主要还是二太太。

  在给丫头裹脚呢,大老爷很不经意地说。

  裹什么脚?段四问。

  大老爷说,裹脚便是裹小脚嘛,女人缠足老弟总该知道吧?

  这可使不得!段四神态严肃,说,这种封建陋习万万留不得,现在普天之下都没有女人裹脚男人留辫子一说了,这样岂不是把丫头给害了?万斋兄实在该出面制止这件蠢事。

  大老爷说,我倒是也跟内子说过,现在不宜此事,只是近日没有见过二太太,忙起来也就把这事忘下了。

  段四说,还是立马制止的好,如万斋兄不好开口,兄弟可出面去劝说二太太,此事万万做不得,要知道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

  大老爷见段四说得认真,想想也不好让人去喊二太太来,要是带着段四去银杏谷那边做个拜访的样子还显得好些,就答应带段四到二太太这边来看看。于是,段四对保和堂第二次至关重要的影响是阻止了二太太给亭儿裹脚。

  这当儿,二太太正守着亭儿,陪着她说话,讲些有趣的事,为的是减少亭儿的痛苦,但亭儿依然神情萎靡,像一棵蔫了的小白菜。

  杏花领着大老爷和段四来到银杏谷,在院子里喊,二太太,来客人了。

  二太太就出来了,看到大老爷和段四,觉着有些惊奇,又不好冷待了客人,只好请大老爷和段四在堂屋里坐下,又吩咐杏花去后院喊田嫂提壶水来沏茶。

  段四说,二太太不用客气,在大老爷那边喝过了,只是想来拜望二太太,没别的意思。

  二太太早留意到段四手上没有提任何礼物,就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其实是有别的事,便也客套说,真是让段长官费心了,还记得我一个妇道人家。这话听起来有些尖刻,要是稍微多疑的人听了就得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了,其实二太太同样没有别的意思。

  段四没把二太太的话往深处想,说,万秀兄在的时候跟兄弟很说得来,兄弟一直钦佩万秀兄的聪明机智,可惜去得早了,兄弟既是来到保和堂,哪有不来拜望二太太的道理?只是来得慌促,没有带礼物,还望二太太宽谅,下次一定补上。话说得很体面。

  二太太几乎被段四说得无言以对,只得说,那真是谢谢段长官了。

  段四说,二太太这么称呼是打兄弟的脸了,在保和堂有谁担得起长官这两个字?说白了,那也是百姓们这么瞎喊,兄弟哪敢以长官自居?前几年跟着吴大帅东奔西走,现在又gān警察,说起来是老本行。

  既是这么说,我就不这样称呼了,二太太说。

  那是最好,段四说,要是二太太看得起,叫段四就行了。

  大老爷也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已经有很长时间他在二太太面前总是有些气馁。

  段四说,听说二太太收了个gān女儿,不叫来让兄弟看看?

  二太太说,怕有些不方便,身子不舒坦,在里屋睡着呢。

  段四说,我听丫头们说是二太太在为她裹脚,可有此事?

  二太太有些惊异,不明白段四为什么会这么直白地提到亭儿裹脚的事,就茫然地点头承认了。问段四,这有什么不好吗?

  于是,段四单刀直入地给二太太讲了许多大道理,并且提到了大老爷的辫子被割掉的事。如今,那次一直被保和堂认为是奇耻大rǔ的事件已经平淡了,即使大老爷自己也并不认为是一件纯粹的坏事。

  二太太拿不定主意,以目光征求大老爷的意见。

  大老爷说,改朝换代了,段四段先生说的也是,免得一片好心却害了孩子。

  二太太没有说什么,进屋里把捶布石掀掉,将亭儿的裹脚布解开了。她对亭儿说,妈或许是错的,这脚不裹了,是祸是福别怪妈。

  亭儿说,我不怪妈,我记着妈的好处。

  二太太扶了栽歪趔趄的亭儿出来给段四见礼,段四夸奖亭儿是个好丫头,然后从衣袋里掏了六块光洋出来,算是长辈给晚辈的喜钱,这同样出乎大老爷和二太太的意料。

  段四说,算是我给大小姐的见面礼儿。

  二太太后来很庆幸没有给亭儿裹脚,并为此多少改变了一些对段四的看法。

  大太太却不以为然,管得也太宽了,县衙连女人裹脚的事都管?这么放开了,以后想裹也弄不成了,这个花溜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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