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红楼时间密码_陈林【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林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有趣的《红楼梦稿》

  程甲本第八十六回宝钗大谈元chūn的八字命理,说她的八字中有一个“贵重的很”的“命格”,叫“日禄归时”。根据八字命理的排算规则(关于八字命理,后文再作详细论述),第八十六回所写的元chūn八字“甲申年丙寅月乙卯日辛巳时”根本不可能出现“日禄归时”。正因为如此,程乙本才将其改成了符合八字命理排算规则的“日逢专禄”。

  如果后40回果真“无他本可考”,程伟元和高鹗为何又胆敢“准情酌理”地修改元chūn的八字命理呢?命理的错误较之简单的年龄计算,当然要隐晦得多,没有任何恰当的理由认为细心的程伟元和高鹗发现了隐晦的命理错误并斗胆改正,而明显的年龄错误却成了漏网之鱼。

  对上述疑问惟一合理的解释是:程伟元和高鹗在第二次校阅时必定参考了另外至少一个本子,这个本子在写元chūn命理时不是作错误的“日禄归时”,而是作正确的“日逢专禄”,但在写元chūn去世的年龄时仍然作“存年四十三岁”。由于没有任何其他一个本子作“存年三十一岁”,程伟元和高鹗尽管非常清楚元chūn年龄的错误,他们还是坚持不做修改,原因就是《引言》中所说的“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

  有趣的是,清代同光时人杨继振旧藏“乾隆百廿回抄本”《红楼梦稿》(即通常所称的“梦稿本”)在以上两处恰恰是作“日逢专禄”和“存年四十三岁” [7]!那么,程甲本和程乙本跟《红楼梦稿》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杨继振所藏的120回抄本于1959年在山西被发现,由北京文苑斋书店收购,现藏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红学家范宁先生在1963年出版的影印本《跋》中简要地介绍了这个抄本的基本情况和不同的研究意见,并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范先生写道:

  杨继振说这个抄本是高鹗的手订《红楼梦稿》,不是最后的定稿。意思是说这个抄本乃高鹗和程伟元在修改过程中的一次改本,不是付刻底稿。证以七十八回末有“兰墅阅过”字迹,他的话应当可靠。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抄本不是杨继振等所伪造,用以欺瞒世人,是可以断定的。因为前八十回的底稿文字系脂砚斋本,而脂砚斋本杨氏生前并未见过,这是断然假造不出来的。我们从他公开说四十一回至五十回原残阙,他照排字本补抄了,可见他也无意于作假。

  至于高鹗不在这本书的开头或结尾来个署名,单单选定七十八回写上“兰墅阅过”四个字,实属费解。如果说高鹗修改《红楼梦》时,正是屡试不第,“闲且疲矣”,而七十八回原有一段关于举业的文字被删改了,或者他看到这等地方,有所感触,因而写下了他的名字,那倒是意味深长的了。

  当然,说这个抄本是程伟元、高鹗修改过程中的一次稿子,单凭四个字是不够的。主要的还应该是这个本子上修改后的文字百分之九十九都和刻本一致,只有极少数地方如回目、名称、字句、个别情节,稍微不同。由于基本一致,所以我们说它是程、高改本。又由于两者不尽相同,我们觉得它不是定稿。一般说来,两个本子的文章字句,彼此雷同,不可能纯粹出于巧合。

  它也可能有这样的情形,即程伟元买到这份稿子时,上面已经有人改过了。但是这与实际情况不符。程伟元在刻本序上只提到他所买到的本子是“漶漫殆不可收拾”,不曾说原抄本上有涂改情况。因此我们觉得这个假定是不能成立的。

  此外也还可能有这样的情形,即有人根据刻本修改他原来收藏的抄本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认为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修改的文字,从回目到情节都有与刻本不同的地方。既然是照改,又故意改得不忠实,未免不合情理。

  如上所云,根据我们的考察,这个抄本是程、高修改稿,可能性最大。[8]

  范先生的研究意见只是一家之言,并非定论,被他否定的一种可能性其实是存在的,即“程伟元买到这份稿子时,上面已经有人改过了”,因为《红楼梦稿》涂改严重,这完全可以属于“漶漫殆不可收拾”的一类情况。《红楼梦稿》在“日逢专禄”和“存年四十三岁”两处并无任何涂改,要说这个抄本是程、高修改稿,几乎没有可能。如果程、高在校印程乙本时看到了这个本子,然后照着这个本子上改“日禄归时”为“日逢专禄”,那倒是很有可能。

  红学界对《红楼梦稿》的看法分歧严重。有些学者认为,这个抄本是一个拼配严重的“百衲本”,其中后40回的底本是程乙本,版本价值不高。如著名红学家杜chūn耕先生和朱淡文女士等人都持这种意见[9]。有些学者,如著名红学家欧阳健先生,甚至认为这个本子根本就是杨继振在光绪年间伪造的[10]。

  不过,另一些学者则认为《红楼梦稿》价值很高。据红学家胡崧生先生的研究,《红楼梦稿》后40回的母本“确实是流传于程甲、乙本问世之前的、不同于程本的一个早期本子。这就是说,120回《红楼梦》的后40回,早在程本之前就已传抄于世,并不是程高的著作”[11]。而夏荷、花美云两位学者则更进一步,认为《红楼梦稿》就是小说作者“曹雪芹”的手稿,这个本子“是一切抄本的母本”,是“价值连城的国宝”[12]。

  从其他史料证据来看,清人周chūn在其《阅红楼梦随笔》中写道:

  乾隆庚戌(按,指1790年),杨畹耕语余云:“雁隅以重价购抄本两部:一为《石头记》,八十回;一为《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微有异同。爱不释手,监临省试,必携带入闱,闽中传为佳话。”时始闻《红楼梦》之名,而未得见也。壬子冬,知吴门坊间已开雕矣。[13]

  这就是说,在程伟元、高鹗于1791年刊行程甲本之前,已有120回本《红楼梦》在社会上传抄流行。如果胡、夏、花等学者的基本意见是对的,那么《红楼梦稿》就是第一次以实物验证了周chūn的说法。

  不过,笔者对于《红楼梦稿》没有深入研究,所以不能对前辈学者的具体论证公开发表详细的意见,在此仅简要列举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以俟高明。我所要qiáng调的是,如果《红楼梦稿》的后40回的确早于程本,上文论及程伟元和高鹗的改与不改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反过来说,上文对程、高的改与不改所做的“惟一合理的解释”又恰好可以作为《红楼梦稿》后40回早于程本的证据。

  一个同样有趣的问题是:如果程伟元和高鹗的确参照了《红楼梦稿》或另外一个本子来改正“日禄归时”这个错误,为什么他们在出版程乙本时对这些抄本不致一词,甚至还说“后四十回无他本可考”呢?

  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程伟元和高鹗有心抢得首次搜集到全本120回《红楼梦》的头功(所谓“《红楼梦》全书始至是告成矣”),同时有意标举程本是孤本以抬高其身价,因此隐瞒了别人早就搜集到全本并已做过多个版本校勘工作这一真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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