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玫瑰 作者:三月桃花雪/桃子(上)【完结】(24)

2019-02-22  作者|标签:三月桃花雪 桃子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他静静地:“是。”

  出乎意料的安静。

  “为什么。”

  “情难自禁。”

  “你是怎么说出,当初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的?”

  “文嘉……”他朝他走过去,就那么清清爽爽地站在他面前,高挑挺拔的个子,嗓音里除了沉稳的温润听不出其他:“我现在站在这里,你想怎么办都随你。”

  “……我不想再见到你。”

  只是这样而已。

  李文嘉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攻击性。柏舟甚至希望他能更强硬一点,哪怕跳起来狠狠揍他一顿也好。

  他太容易被诱拐和说服。在短暂的静默里,几乎已经能够想象,或许真正去完全占有这个人,也并不会是难事。

  但是,这却意外地没有让他多高兴。对方的这一特质,并不是好的东西。

  …………

  还有一周就是期末考试,然而柏舟真的消失了,同样一起消失的还有梁以庭。

  李文嘉考试没有考好,他的家中发生了大变故,成绩单下来之后,稍许知道他家中境况的班主任都没有再过多地烦他。

  李家破产了,还欠下了巨额债款和高利贷,而他的父亲失踪,那些逼债的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和母亲的身份地址,从此以后不得安宁。

  那是常人无法体会的绝望和恐怖,天还未亮,就有人来砸大门,母亲披着衣服尚未走出房间,就呛咳出一口血。

  一群粗鲁的男人在门外凶神恶煞地狂吠,夹杂着母亲胃癌难忍的呕吐声,光是声音就足以让人恐惧崩溃。

  李文嘉拿了条毯子,光着脚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用毯子裹住她。

  短短的小半个月,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一边咳嗽一边咯血,止也止不住。

  一边是恶徒破门而入的惊惧,一边是母亲疼痛难忍生命即逝的折磨,而身边没有一个能够求救的人,这就是他的世界末日。

  说起来仅仅只是一句话,颠覆的却是十七年的人生,在即将跨入十八岁的当口,人生轨道彻底偏离了方向,朝着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境界奔去。

  母亲时日无多,房子迫不得已被抵了债,不过这样也好,哪怕住的环境差一点,也想让她清清静静地走,那个家日日夜夜被恶鬼侵扰,已经是个噩梦。

  两人身上留了一小笔款,在隐蔽的民居里找了间车库住下。

  车库中用帘子隔开了,稍微方便一点。

  如果白天外面出太阳,他必定会搬出椅子让母亲出去晒一晒,然而这个冬季,一直都是阴雨连绵。

  农历小年夜的时候,高利贷的追债人又追上了门。

  “臭娘们得了癌还拖这么久没死!有钱治病,没钱还爷爷的债?!”

  污言秽语和砸门声隐没在连绵不绝的鞭炮声里。

  隔着一道帘子,李文嘉看见母亲的影子弯下了腰,一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吐得她半宿没能缓过气,而他抵着门,生怕在这时候那群人破门而入。

  外面安静了下来,但仍旧不敢开门。

  李文嘉轻轻地走到床边,帮母亲掖好被褥。

  “妈妈,你放心地睡一觉,我守着门呢。”

  “嗯。”她点点头。

  美丽的容颜早已不再,掩在脏乱被褥中的是一张瘦削到恐怖的面容,能让人联想到鬼魅魍魉。

  一道帘子隔开的两边,李文嘉在安静中小小地打了个盹。

  除夕那天,他再度被砸门声惊醒。

  不知道外面聚集了多少人,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源源不绝,车库大门的锁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他细瘦苍白的指节握住那震颤欲坠的把手,回头望了一眼帘内沉睡的母亲,整颗心狂跳起来。

  “哐当!——”一声巨响,手上麻了一下,而后剧痛随之蔓延。

  一帮流氓恶鬼冲了进来,然而没过多久,又出去了大半。

  “操 他妈的!怎么这么臭!你们几个,把那小子给我拖出来!”

  扑面而来新鲜冷冽的空气让他胸肺一阵不适地刺痛,屋外的墙面已被猩红油漆泼洒得不成样子。

  李文嘉有些迟缓地抬起头,面对面地看着那冲着他凶神恶煞的大汉。不擅长打架斗殴,可低姿态的乞求也同样不擅长。

  他再次低下头,在对方眼中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麻木。

  这种麻木莫名将那群人激得盛怒了,二话不说直接拳脚相加。

  李文嘉蓬头垢面,被打得满脸是血,屋内忽的传出男人叫喊:“哇呀——那女人死了!”

  “死相太他妈吓人了!”

  随后他们纷纷从屋中冲了出来,李文嘉一口气滞在胸口,极其痛苦,屏出了眼里一点湿润的光。

  他的母亲死在大年夜,热热闹闹的世界里肮脏凉薄的一个角落,带着不甘和恐惧,走得一点都不体面。她是爱漂亮的,尸体面貌却瘦削丑陋到吓人。

  李文嘉吐掉两口血沫,站立不稳地扶着墙面跨进屋子。

  呼吸过干净的空气,才能感受到屋里那股浑浊的恶臭是多么令人作呕。即便是亲生母亲,模样骇人的尸身也让他心生惧意,伸出手指探过鼻息,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怕到难以言喻,心脏几乎要跳到破裂。

  “不要怕……”他站在那里,连心底的声音都带着颤:“这是妈妈。”

  “这是妈妈……”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他疼痛且不知所措,坐在帘外,茫然地平复着心情与伤口,仿佛整个人被困在了冰冷的地狱,不知如何挣脱。

  房东不知道会招来这样的晦气,而且是在大年夜,心中自然怒不可遏。然而按照风俗,尸首是要摆两天的,并且正值年里,谁都不乐意靠近那处地方。

  车库的门大开着,李文嘉就那么坐在那里,几乎有些魔怔。整个车库都被带得像个棺材,楼梯下的一排车库仿若都成了坟场,透着股无孔不入的凄寒阴森,年纪轻些的人都不敢去拿车停车。

  在这样的怨念快濒临集体爆发的时候,一辆纯黑色宾利悄然停靠在了楼前。

  年轻人在湿冷的冬季似乎只是穿了一件黑色薄毛衣,大概正因如此,比普通男人更强健的体格却显得修长瘦削,甚至有种贵族般格格不入的优雅。

  司机是名面孔有些欧化的中年人,穿着中规中矩的服装,跟随着下了车,将一件线条利落的烟灰色大衣披到他的肩头,手里拿着一副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始终停留在他身后两步距离的位置。

  房东与几名邻居正站在楼梯口对着车库的方向竖着眉毛指指点点,而此时目光也不由扭转了方向——

  年轻人走来时带着一股干燥且略带馨香的暖风,在他们面前顿下步伐,堪称和气地笑了笑,“我刚才听到,你应该是房东?”

  “是……啊,是我。”

  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了身后站着的男人:“想要赔偿多少钱,你们直接跟他开张支票。”

  “啊?这……”

  年轻人嗓音温柔,性格也低调,然而气质犹如那辆纯黑宾利反射出的冷硬光线,刀锋一样锐利,锋芒毕现。

  他踩着一双翻毛的黑色皮靴,独自朝着光线昏暗的内车库走去,烟灰色的衣摆拂着不染纤尘的微光,隐没在一个转角。

  一种强势的气流如同烈日当空的阳光,不可抵挡地顺势蔓延,森冷如同坟墓一样的地方,仿佛因为他的出现瞬间变回了正常的人间世界,甚至连那种令人作呕的晦气都被一扫而空。

  李文嘉枕着一团被子半靠在床边,睁着半只眼睛神魂颠倒。

  温暖干燥的手抚上他的脸孔,抹掉了血污,拨开他的额发。

  “柏舟……”他不知道他怎么能够找到这里,不过,既然那群要债的能找得到,那么他能找来,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应该、应该怎么办呢……”他扯动了一下`身后的帘子,这才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只在嗓子里,没有发出来。

  应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对着摆放了两天的自己母亲的尸体,他像丧了魂,想不出主意,也迈不动手脚,白活了这么些年头。

  柏舟掀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也是一怔,随后将那帘子放下了,“别怕。”

  他的手摸了一下他的发心,而后脱下大衣盖在了他的肩头,直接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李文嘉朝着帘子伸出手,发出了一点含糊的声音。

  柏舟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轻声道:“不要担心这里,都会好的,我先送你去医院。”他步履平稳,默不作声地扛着他往外走。

  大衣滑落下去,带着馨香温暖的风,将李文嘉整个脑袋都遮挡住了。

  得知父亲已经自杀的消息是两天之后,他鼻青脸肿的在挂点滴。

  作为私生子,自己的身份直到最后也没有被承认,债务并没有理由让他背。那些来讨债的都是地下钱庄雇佣的黑社会,凶狠蛮横,不择手段,能把人活活逼死。

  然而之后,却也没有再来。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4/6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