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录 作者:轩少【完结】(13)

2019-02-19  作者|标签:轩少 情有独钟 异能 天作之和

  在她印象里那个有着大大的庭院,有着楼阁小院的宅子,如今是灰茫茫的一片荒地。还能看出的仅是这里是被烧焦余下的大宅,而时间也让烧黑的屋瓦褪掉了那层熏黑,连同着青石板上的血迹都不见了,原是隔着砖瓦的后院现在竟是一眼就能望穿。

  她只是站在所谓门外的地方凝视,垂下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该风干的都已风干了,该掩埋的都被掩埋了,留下的不过是坍塌的残砖断瓦,荒凉的早已把这里曾有的欢声笑语遗忘。

  她转身只想记住的是荒芜泥土里长出嫩草,还有断墙下的那只安家的野狗,这些至少不是那么血淋淋。

  再见孟栖栖时,辛良目光极深的看着她,半晌后启口问道,“要在这里住一晚么?”

  孟栖栖摇摇头,竟觉得身体乏的厉害,一颗心更是很累很累,累到眼前的辛良模糊成了两个。在她闭眼似要昏倒时,辛良申过手臂将她拦腰抱起,眼神里满是急切担心。孟栖栖的头枕在辛良的肩上,两行清泪流进了发鬓,沾湿了辛良的衣衫。

  “十年了,我们都是何苦。”孟栖栖蚊吟啜泣,话里满满皆是无奈,“若我当初就死了,若你当初没有救我,若我们只把对方当做仇人,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她紧紧用力揪住辛良的衣襟,泪更是不休不止的沾湿发鬓。

  “至少这十年我们是相伴的,对我来说这比一切都重要。”辛良的话如同辛家的那池湖水,平静却可以溺毙一颗心。前面又是落日霞光,她抱着孟栖栖像个追赶落日的人,拉着长长的身影一步都不敢停歇。

  

☆、明月不谙旧时梦

  客栈里辛良看着窗外黑夜,身后的床榻上是高烧未退的孟栖栖,她们还是在禹城多住了一晚。孟栖栖在她的怀里起了高烧,她只得将孟栖栖安置在客栈,让人把郎中带来。像是十年前的一幕重演,窗边的她不时便要望一眼床上的孟栖栖。

  夜幕漆黑如渊深的诡谲,淡月在上面高悬疏星点缀,时而还有雨雾遮月,敛了一泻千里的清冷银华。此情此景,辛良眼中却隐晦难测,仿佛有千思万绪却难捕捉,又仿佛像是寂寥茫然的失神,却怎么都看不进她与夜空一样漆黑的眸。

  孟栖栖悠悠转醒,满室的灯光在眼前铺开,她愣愣的看着床顶的绣纹,哑然的开口,“还在禹城?”伴随着铃声,她伸出一只手揉在额上,不知为何那里会如裂阵痛。

  辛良至窗边走来,看着眼前人苍白的面色,眉间聚拢,“你高烧不褪,我便再此多住一晚。”她在床边坐下目光却未有偏移。

  “又起烧了吗?”孟栖栖冰冷的手指抚在额上,嘴角含着一抹自嘲,“居然真的起烧了。”

  “饿吗?”辛良将孟栖栖放在额上的手重新放回锦被中,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珍宝,“我让人一直给你温着粥,想吃吗?”

  孟栖栖点点头,将身子慢慢撑起来靠在床头,“让他们侍候我就行了,你先去休息吧。”她目光里的辛良眼中爬满血丝,隆起的眉间这一刻还没有放下。

  “看你吃完粥,我就去睡。”

  孟栖栖任由辛良给她掖被子,窗外的风悠悠吹进,却还是带着温意,这是盛夏的午夜又怎会有一丝寒冷。她却渴望这无声的温柔,希冀着抚平她胸膛里那颗张皇不止的心。她定定的看着她,寂然的眼中藏着粼粼水光,这个人自初见便觉安心,便心甘情愿的相随至今。

  可偏是两个人隔着无法跨越的仇恨,那是血肉筑成的城墙,让她们无论靠得多么近,都心知彼此遥不可及。谁能轻言说放下,谁又敢轻言说忘记?

  禹城的第二日自清早便落起了大雨,这夏日暴雨本就反复无常,不间断的竟下了一个多时辰。道上的土地被雨水浸泡,松软难行,无奈辛良只得又在禹城多留一日,她略带担心的眸子全数落了孟栖栖身上。

  孟栖栖独坐窗前望着天空兀自发呆,不知为何,她竟觉这是她娘亲想多看她几眼,才去恳求老天降下的大雨。雨珠连起天地仿若一根细线,从连绵的阴霾里撒下不断不止。她的发丝上零星缀飞溅的雨水,半肩的衣衫也湿了大片,可她却恍然不觉。

  辛良走到她身后,将窗户掩上,“你昨夜烧才褪,别再惊着风了。”她拉起孟栖栖将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在她手上,“换了。”

  铃铛脆响,孟栖栖换好身衣衫出来,便不复刚才恍惚的样子,她在辛良身旁坐下抬着挑着跳跃的烛心。这天地因一场雨变得昏暗,室内便早早点起了烛火,她将烛火拨好,才看着辛良道,“你是想一月之后才到林家?”

  “嗯。”辛良放下手中的茶碗,视线在孟栖栖的脸上停留良久,但见那寂然的眸中是隐忍压抑,心头没来由的沉了沉,“一个月到那不早不晚刚刚好。”

  “对待这样强劲的敌人,恐怕也只有你才会说得像囊中取物一般简单。”孟栖栖凝眸注视。

  “我若想做的事,又岂会做不成?”辛良眉尖轻挑,傲然自信。

  孟栖栖看着她不在说话,她自知辛良此话不假,也知此事必然成功,只是心里会为眼前这个人担心罢了。可一想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毁在别人手里不是更好吗,这样自己就不用纠结,心里也不会那样苦涩难受了。

  可眉间一掠她就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她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旁边的人,见她眉间光彩犹在,心中不觉安定几分却也失落几分。有些事即便自己知道一旦深究便可清晰眼前,但她也不会去想去念,那些会动摇信念的一切都是不该想的,想来无非自困自扰。

  一旁的人没有声息,眼中空濛的任思绪飞远,辛良静静的看了良久,轻声道,“一月的时间一路上多走多玩如何,当是出来游玩可好?”

  孟栖栖自是懂得辛良的意思,她点点头,“既然出来了,既然你想游玩,我自然会跟着你。”像是这样说了,便是跟着也不是她的意愿一样。

  禹城第三日,天空放晴阳光照射,炙热的烘烤着大地,像要把行人都烤焦了一般。大雨过后剩下酷暑,还不如一只下雨来得舒服些。路上行人皆是赤膊敞衣,行走急速挥汗如雨,就连马车里辛良额尖也不时有汗珠滑下。

  她们辛家庄就不会有这样的酷暑,夏日湖面有风吹来总带着水面的凉意,怡然惬意,给夏天的捎上了一份水的多情。

  “若连着几月都是酷暑,怕是今年的庄稼都得欠收了。”辛良用帕子抚去额尖刚要滑落的汗珠,目光却是深不见底,“以你孟家的名义在这建个收容所如何,倒了年末应该会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

  “以我孟家名义?”孟栖栖启口自问,“我孟家早不复存在,何来名义?”

  “栖栖,这里是你的故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回到这里重建你们孟家,重建它当年的样子。”这话辛良说得轻缓,并不为孟栖栖话里的讥诮而急于解释或辩驳什么。

  孟栖栖收起刚才的锋芒,只因眼前的人总能不着痕迹的搅乱她的心,她不在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她会再回来吗?回来重振孟家吗?孟家只余下她这一人,一个人的家还能叫家吗?她心底叹息,即便是报仇也不过是安心,至于孟家,早已消亡便不该再有。

  “辛良,你想得到些什么?”孟栖栖的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却是肯定辛良可以明白。

  辛良眸光一闪,望向孟栖栖的那张平静如烟的脸,好久后自嘲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要你平安一世还想要你的一句话。”

  “我的一世是否平安不是你该决定的,至于你要的那句话,只能让你失望了。”清浅的铃声传出,这是孟栖栖下意识抚铃的声音,又在自欺欺人了不是吗?

  辛良微凝神情,眸色晦暗,她看着孟栖栖的眼中,探究,隐忍,还有丝丝惆怅尽显。“我若想得到又怎会得不到。”还是那自信一语,却不复之前语气,更像是无奈的自言自语,她说完又是看了一眼孟栖栖,唇边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她也视线投向窗外,暗沉的眸子隐隐在流动着什么,似暗似明。

  一个月的走走停停终是到了林家所在的洪城里,但辛良却未着急投栈,而是直直朝着林家大宅而去,车夫像是走着回自己家的路,轻车熟路的便将马车停在了林家门前。辛良踏下马车,目光极深的看着林家朱红色的大门,脸上有着笑意却又藏于嘴边。

  她踏上台阶握住铜环,轻敲两声,大门打开只是一人大小的缝隙探出一个脑袋,看见来人之后便极不耐烦的说道,“我家主人不见客,快走快走。”他见来人没动正欲关门,却被一只手抵住,更是不耐烦的想大骂,但是看到来人的眸光后心中一凛骤然噤声。

  抵住门的是辛良的随从,他大力一推就将大门推开,连同门里面的人一起摔倒在地,林家的下人爬起来就慌张的朝主屋里跑去。随从将门打开俯首站在一旁,辛良却是未动,直到身后铃声传来,她才抬脚踏进门去。

  主屋里赶出来的林家家主迎着辛良出来,一脸惊疑与愠怒的看着辛良,他身后跟着的是些林家人,林兆自然也在其中,不过即算这些看着辛良的目光带有薄怒,但也无法掩盖他们脸上的愁云。“辛良,你作何擅闯我林家。”林家家主顾不得家主风仪,张口便是责难。

  辛良站定,轻笑看着眼前众人,声音轻缓却是戏谑,“你林家么?”

  众人皆不知她所言何意,唯有林家家主和林兆身子明显一颤,皆是像明白了什么一般,更是怒不可遏的看着她,尖利刺耳的声音乍然响起,“原来是你。”林兆抬手指着她,面上表情扭曲,“我不过是当面向你求亲,你不仅未允还当面羞辱了我,这些我都没跟你算,你倒是先找上门来了。”他欲上前揪住辛良,无奈辛良身旁不知何时来了很多随从。

  “辛姑娘。”这会儿,收拾好心神的林家家主重新开了口,“我与你父亲交往十多年一向情谊和睦,不知辛姑娘何故如此暗算我林家?”

  “暗算你林家?”辛良眉峰一挑,讥谑而笑,“当年你林家一招借刀杀人,便是让我对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恨,如今对待你们已是我对你这位长辈仁至义尽了。”她冷冷一笑,逼近林家家主,眸子里森森寒意不觉而出,“灭门这种事我辛家也不是第一次做,你说是吗?”

  她这一笑竟让人浑然哆嗦,这明明酷暑为何会有着阴寒冷意呢?饶是林家家主见惯了风浪,也对这样双寒意嗜血的眼睛有所抵触,“你到底想怎样?”

  “带着你的家人挑些值钱的离开这里。”话至此,辛良悠悠一顿,“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里未离开折扇大门的……”她话虽没说完,但脸上的冷笑已然道明了一切。

  林家家主目中怨恨,却也无计可施。船只延期货物未到,底下的掌柜人心惶惶都不肯将资金调出来,他只得将大宅暂时低卖,没想到这竟是个圈套,还是个黄毛丫头的圈套,岂能让他不恨不怒。他招手示意其他人冷静,然后带人去收拾些细软。

  哭泣声喊骂声从后院出来,坐在前厅的辛良却依旧无波无澜,平静的眼中甚至没有意思愤怒,更没有一丝怜悯与同情,望着门外的眼睛像是无神的在想什么。孟栖栖低头抚着手腕的铃铛,听着后院的哭声与呐喊,这些比起曾经的孟家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孟栖栖凝眸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了辛良的身上,这个人身上从来都没有一点戾气,可为何在于林家家主的几句对话中,却张扬出了森寒的戾气?仅是抢了些生意吗?她自是不信,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然她不会看到那样的辛良。

  孟栖栖还在想什么,却感受到有道视线也在看着她,她心中一慌不知辛良的视线是何时收了回来,她们竟在不知不觉中对视了那么久。抬眸重新看向那双眼睛,为什么那双眸子看着她时,会浮动出这么复杂的情绪,欣慰,释然,安心还有一缕怅然,为什么会有这多情绪在看着她。孟栖栖不知,更是永远都猜不透。

  

☆、十年树下记忆新

  十五

  辛良目送着眼神怨毒的林家离开,声音静止后寂寥便四处飘散开来,当夜幕降临,昏暗便住进了屋子,一点一点壮大直至陷入黑暗。黑暗里有铃铛的响声,配合着主人的心跳,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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